文|莹莹
年少时不懂爱，懂爱的时候那个人已消失在人海。
但幸好，他和她，永远都记得那些短暂的温暖时刻，停留在心里最酥软的地方。
任时光流转，四季更迭，无关风月，只关于你。
一点点小事，都是青春。
青春很短，回忆却很长。
01
下一节是体育课，语文老师布置完作业，她话音刚落，班里的同学便一窝蜂都跑向教室外，直奔操场。才一分多钟的时间，教室里就只剩下寥寥数人。
素素在语文书上标注上作业，起身想去厕所。她刚站起来，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回过头，是后桌的向北。向北指了指素素刚刚坐的凳子，素素看了一眼，脸便火辣辣地红了起来。
凳子上一抹血色腥红，来大姨妈了。怪不得刚刚上课的时候，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小腹里流淌而过。
素素恨不得教室里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如果此刻出去，估计所有人都会盯着她的裤子看。
好在整个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素素张了张嘴巴，正想说点什么，向北已经脱下自己的校服，递给她，“把衣服扎在腰上，盖住后面，估计别人就看不出来了。”
说完，他就跑了出去。
素素照做，然后跟体育老师请了假，去宿舍换了裤子。向北的外套也沾了丁点儿血，她用洗衣液泡上，白色泡沫裹了厚厚的一层。
她和一众女生坐在篮球场的台阶上看班里的男生打球，球不小心落到了素素的脚边。她捡起来，递给离她最近的向北。
以最快的语速，最轻的声音，她说，“谢谢。”
向北的额头汗涔涔的，抬起手背抹了一下，朝素素露出羞涩的笑容。素素却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大家都在午休，素素把向北的外套洗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还有哪里不够干净。室友经过，“哎，素素，这校服是谁的啊，感觉像是男生的哦，这么宽大。”
素素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脸红得像是一个熟透的苹果。
阳光潋滟，衣服的水一滴一滴落到地面。
素素的心情，没来由地特别好。
02
大家在学校里，除了整日整日地学习，似乎也没有别的娱乐。聊聊八卦，是她们唯一的乐趣。
素素和向北的八卦，不知道是谁先说的，就这样被传开了。
素素急得直跳脚，连话都不敢跟向北多说一句。只要见了向北，她下意识地就想躲开。不敢回头，不敢看向北一眼。
星期五的最后一节晚自习，向北用笔端轻轻地戳素素的后背，素素回头，他递给她一张小纸条：我那件校服，你带回来了吗。下周一升国旗，是必须要穿的。
素素在纸条上回复：应该已经干了，我等下回宿舍收好，你来拿。
向北看完，把小纸条搓成一团，扔进后面的垃圾桶里。有个好事的同学无聊，捡了起来，随即在教室里大肆宣扬，向北跟素素放学后要在女生宿舍门口约会。
全班同学集体起哄，平日里和素素走得最近的同桌也来逗一逗她，“哇，素素，你这可埋得够深的呀。”
素素满脸通红，不敢回头看向北现在有什么样的表情。她竖起书本，把头深深地埋进去，她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好在，她也懂得一个道理，就是以不动应万动。等劲头过了，也就应该没人谈论了。
放学后，素素将折叠好放在袋子里的衣服递给向北，“那个，谢谢啊。”
向北接过袋子，跨上了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向前。几秒钟后，他又折了回来，单脚撑在地上，停在素素面前。
他挠挠后脑勺，面容羞赧，他觉得他还是应该说点什么，“同学们说的那些话，你别介意。”
“不会。”素素抬头看着向北。
向北单手扯了扯双肩包的带子，朝她挥了挥手，嘴角弯了一下。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03
原本只是坐前后桌并不怎么说话的两个人，自这件事后，好像是共同拥有了一个秘密，渐渐变得话多起来。
向北遇到不懂的英语单词，就踢踢素素的凳子。素素碰到不会做的物理题，下了课就问向北。有几次被老师看到，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了他们，“大家都向素素和向北学学，同学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向北的成绩突飞猛进，连一直拖后腿的英语都考了高分，一跃进了年级前十。周末，他请素素去吃必胜客。
这是素素第一次吃披萨，芝士咬不断，拉出很长的丝，唇畔流香。她来自一个家境并不富裕的家庭，父母从来不会带她出来吃这些洋快餐。十六岁，正是虚荣心作怪的年纪，她什么都没有。
她知道向北的一双鞋就是她爸爸一个月的工资，再看看玻璃窗里的自己灰头土脸，她敏感而卑微。
人和人之间的差异，从刚出生的那刻起，就已经存在了。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班里有几个淘气的男生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颗树，是刚刚被砍下来的，上面还残留着新鲜的苔藓。班主任带着大家买了一些装饰品，诸如小卡片、小雪花、亮光球、灯串那些。
每个人都在小卡片上写了愿望，挂在圣诞树上，层层叠叠。班主任说，她会帮忙保管这颗圣诞树，十年后，大家可以过来问她要卡片。
向北踢素素的凳子，“你许了什么愿。”
“嘘，说出来就不灵啦。”素素竖起食指，放在唇上。
向北还想说什么，教室的灯忽然暗了，圣诞树上的灯一闪一闪，女生们“哇”地一声，张大了嘴巴。
素素的座位靠窗，她抬眼仰望，繁星错落，铺满了整个天空。
在黑暗里，向北偷偷往她手心里塞了一颗巧克力。
包装纸温热温热的，还留着向北的体温。
04
秋季运动会，素素报名参加了女子八百米。一众同学站在跑道两边，为她加油助威。向北抢过主持人的话筒，大喊，“高三五班的程素素，你不是来争第一的，是来破纪录的。”
素素弓着身子做预备姿势，听到向北的话，噗呲地笑出了声。一声枪响，同组人冲刺着向前奔跑。素素跑着跑着，发现有个人影跟在她的身边，和她一样的速度，不快不慢。
她用余光瞟了一眼，是向北。她假装不知道，心里却偷偷地无比欢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前奔跑。跑完全程，她果然拿了第一名，并破了纪录。
素素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种潜能。
向北买了两杯奶茶，递给素素一杯，碰了一下，“干杯，庆祝一下，没发现你这小身板还藏在巨大能量。”
素素咬着吸管，吸了一大口，“那是，别小看我哦。”
“别动。”向北的手伸了过来。
“干嘛？”
向北靠得越来越近，素素心跳如雷，半闭着眼睛。他的呼吸均匀地落在她耳边，温热而潮湿。
素素心乱如麻。
是一片枯叶的残渣，向北从素素的头发里捡出来。
“程素素？”
“嗯？”
“你想去哪里上大学？”
“还没想好。”
向北热切地告诉素素高考后想去哪些城市旅行，在她的手心里描绘他的路线图。末了，他抬头问素素，眼神晶亮，带着期待，“我们一起去吧。”
素素的手心痒痒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掀起了丝丝涟漪。
她想起了父母平时舍不得吃穿的样子，便默不作声。
向北是从小含着金汤匙成长的人，而她得计较着食堂的荤菜太贵，只能买一个素菜对付。
所以，她和向北，不是同一种人。
日落黄昏，光线渐暗，慢慢地，覆盖了两个人的身影。
日后素素总是想起这些小事。
每一件小事，都是青春。
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他都是会让你微笑的人。
对于素素而言，向北就是那个人。
05
时间一点一点向前，转眼就到了高考。高考完的第二天晚上，他们班里开了一个毕业晚会。
毕业晚会上，一群刚满十八岁的小大人都试着喝了一点点酒。大家脸色潮红，相拥着唱老狼的《同桌的你》，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夜深，有人困意来袭，瘫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有人还在聊着高中三年的趣事，喋喋不休，笑成一团。
向北点了一首歌，是林俊杰的《会有那么一天》。素素和他的眼神在不经意间交汇在一起，他用嘴型告诉素素，唱给你听。
听到一半，素素去了一趟洗手间，等她回来，向北已经唱完了。她轻轻地拍着手鼓掌，有点难过，也许此后一别，就真的很难再相见。
她想起了那个做课间操的早晨，向北身旁的男生问向北，带着半开玩笑的意味，“你是不是喜欢程素素啊。”
素素屏住呼吸，靠近他们，半晌，听到向北说，“没有啊。”
所以，她那些滋长在心里的某些情愫，真的只是自作多情吧。当时的她跟着广播操的节奏，随意地摆着动作，心里空荡荡的，有了从未有过的失落。
凌晨一点，大家都散了席。
向北送素素回家，在快到素素家的一个十字路口分开，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向北微笑着朝素素挥挥手，平日里躲在云层里的星星都跑了出来，夜晚特别美。
素素站在原地，目送着向北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
她还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心里积满了落叶和尘埃。
她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脸，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在不经意间已潸然泪下。
06
素素去了遥远的北方上大学，跟班里的同学都断了联系。
此去经年，一天，素素和许久未曾联系的同桌在北京的街头偶遇，彼此加了微信。
同桌高兴得像是三岁小孩，“程素素，你为什么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连你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素素拥着她，“现在不是见上了吗。”
同桌侧过头问她，“你还记得，我们班里的向北吗，就是高中和你关系最要好的向北。”
素素点点头，心头猛地一紧。有太多年，没有人提到过这个名字了。
“他要结婚了，下个月。”
他要结婚了。
素素微笑了一下，对着久违的同桌，也似乎是对自己笑。
下一秒，同桌给素素发来了一个向北婚礼纪的链接。素素点进去，是向北和他的新娘，两个人笑得如同灿烂的光，拥在一起，用她曾梦到过的姿势。
那个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她嘴角上扬的人，要结婚了。
她在下面留言，曾温暖我整个青春的你，一定要幸福啊。
埋没在众多的留言里，不知道向北能不能看得见。
所有的留言都在滚动跳跃。
那些温暖而美好的青春时光，真的已经结束了。
很久以后，素素认真地听了林俊杰的那首《会有那么一天》。
深夜无眠，她百无聊赖，半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听完。从头到尾，一共是四分零八秒。
这是她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听完这首歌。
耳机里的音乐慢慢停了。
过了好几秒，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来。
我爱你。
这才是整首歌的结尾。
可惜，当时的她不懂得向北的用意。
她错过了他暗示的那句“我爱你”。
有些事，大概是真的天注定。
那些，你不知道的事。
那些，我心里的，不能说的，秘密。
比如，她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早晨，冬天的寒风穿堂而过，向北被厚厚的羽绒服包裹着，他轻微地点了点头。只是当时他背对着素素，素素看不见那一刹那的点头。他回应的“没有啊”三个字，是对方后来又极小声地问他作业做完了吗。
比如，那颗圣诞树的小卡片，同学们大多写了学习越来越好之类，素素也不例外。只有向北写着，希望和程素素可以上同一所大学。
那是一个少年最纯粹的真心。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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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一个特别平淡的故事。
你看的是故事，我写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