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星悦足足开了两个半小时,才到达和艾米莉约好的百货商场。
商场地处黄金地段,大白天里面也是灯火通明。一楼的正中间放着一颗火树银花的金色发财树,树前面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笑眯眯的财神爷,财神爷们手持着“恭喜发财”的红纸。往里走,是一条有双向四车道宽的步行街。今日步行街的中央设有各种特色小铺,各小铺上方遮盖统一的欧式童话屋顶,屋檐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彩带,闪亮亮地发着光。店员们穿着十九世纪二十年代的英式仆人装,白色的花边围裙和夸张的蝴蝶结,颇有异国风情。玻璃柜里有缤纷美味的冰淇淋球,光是造型就甜齁心尖的彩糖,还有玩具、小饰品、鲜花等,无一不是光彩夺目。
今天逛商场的人不多,贵妇人小姐和先生们都心有余裕地游弋在这金碧辉煌的通道里,观赏着不甚紧要的物件。
艾米莉瞧见秦星悦,大叫一声:“哎呦,你跑哪儿去了?弄得一身灰。还有你这衣服,怎么大过节的,你穿一件过季的出来?”
秦星悦也大叫一声:“乖乖,你这挺个大肚子还要去做指甲呀?”
艾米莉拽上她:“不是我,是你,我请你做指甲。”
秦星悦好奇地看着她的肚子:“这几个月了?”
艾米莉疾步如风:“五个月。”
秦星悦扶着她的胳膊:“你慢点走,小心孩子。”
艾米莉自嘲道:“孩子没那么脆弱。再说没了也好,省得麻烦。”
秦星悦感到不妙:“和你老公吵架了?元旦放假,他怎么不陪你?”
“吵架倒是没有,人呢,这一两天也是见不到了。他陪他爸妈去新加坡玩,我还孕吐着,不想去。”艾米莉道出实情。
秦星悦松一口气:“就为这个,你们闹矛盾啦?”
“不光是为这件事,还有好多事,我说不清楚,总感觉他不像以前那么关心我了。我怀着孕,他对肚子里的孩子不闻不问的,回家就抱着手机看。也不让我翻他的手机。”艾米莉带秦星悦进电梯,摁了三十楼。
“听说怀孕的女人都爱臆想,你看你这症状就是。你怀着孕,诸事不便,夫妻感情稍微克制下也比较好,不然热情上头了你叫他怎么办。”秦星悦坏笑道。
“你嘴里就没有半点纯洁的话么!”艾米莉嗔怪道。边说着,俩人就出了电梯,走向了一间古朴别致的私人会所。
会所的门前立有一对雕花精美纹理细致的花梨木高凳,高凳上摆着长颈青花瓷瓶。瓶身晶莹柔润,蓝花清新明丽,光色明亮洁净,仿佛一瓶就是一个通透的世界。入口的两侧置有古典中式方格栏杆,高约一米,嵌有方孔圆形钱币做修饰。大堂的右侧有一个高约丈余的绿植,栽种在深蓝色打底的如意花盆里。秦星悦不知这叫什么树,想来必定价值不菲。大堂的正面墙上是一副气势磅礴的中国山水画。山脉险峻巍峨,河流奔涌不息,水气迷漫到半山腰。河边的雪松苍虬有力,细雪盖帽,青白相间,煞是可爱。雪松旁的岩石上藏着几只小鹿,好奇地望着进门的客人。它们的毛色金黄,通体发亮,仿佛明灯,指引着客人。
艾米莉往大堂的左侧走去,说:“从这儿进。”
秦星悦被这一木一土一砖一墙的豪气惊呆了,问:“你从哪找到这儿的?”
艾米莉小声地说:“我婆婆带我来的。这里不接待没有关系的人。”
听到脚步声,从里间走出一位化着淡妆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士,她挽着简单的发髻,在脑后别一根翡翠玉簪,做成了带叶青竹的样式,冰清玉洁,翠绿欲滴。她款款地走来,客气地打招呼:“牛太太,您来啦!”
艾米莉指着秦星悦说:“唐太太,这是我朋友秦星悦,今天她想做一下指甲。”
中年女士指向走廊前方,说:“好的,那我们去3号包间吧。”
说完,她在前面带路。
秦星悦看她仪表端庄气质不俗,说话嘴角张开的幅度,微笑的尺寸以及举手拿脚的动作,像从模具里走出来的人,严丝合缝,以为她是经过专业礼仪训练的打工美甲师。
唐太太把秦艾二人引进包间,指着一张打磨精细的贵妃榻说:“牛太太,您坐在这儿吧,腰累的话,您可以枕着靠枕,也可以躺着。”
贵妃榻为单翘头,尾部上卷,围栏是二龙戏珠的透雕图案。塌腿精雕细琢了花草云纹,形态优美。榻上铺着一层大小合适厚度适中的垫子和几个跟面包一样松软的靠枕,颜色相同,花纹一致,一看就是定制的。淡绿色大片荷叶作底,上绣着白花白蕊绿莲蓬,只在莲心处缀有几粒金线。
艾米莉在贵妃榻上坐下后,唐太太指着雍容华贵的红木沙发,对秦星悦说:“牛太太的朋友就不是外人了,秦小姐,您觉得哪里自在,随意坐下就行。我去给你们倒茶。”
秦星悦环顾四周,虽说这只是个包间,但少说也有六七十平米。中间用八折的屏风隔着,看不到另一边有多大。屏风以紫檀木为框架,下部雕有微花细草,花草间镂刻鱼骨图案,上面的八扇布有鹅黄轻纱,纱上绣着几只红冠素羽的白鹤,它们用黑色的细长腿站在稀疏的竹林间,或抬头,或扭头用长嘴梳理自己的羽毛,或双翼展开欲迎风飞起。绿色的竹竿笔直,穿插在灵动的红黑白之间,竹叶尖细,片片清明,灵动秀逸。墙上还挂有几幅淡雅的水墨画,均是白底黑墨,间或有几点零星的粉色或暗黄色。一副画是身着黑衣面目模糊的和尚坐在半圆里,面对着一颗枯树修禅,一幅画是一群大雁从淡墨的高山瀑布间飞过,崖边伸出一株粉红的花树,还有一副是一帆小舟泛于茫茫水间,远处三角屋檐映于水面。
艾米莉向秦星悦努努嘴道:“哎,你知道唐太太是什么人吗?”
秦星悦反问:“不是美甲师吗?”
艾米莉煞有介事地道:“是美甲师,也是百全优盛集团的总裁夫人。”
秦星悦差点叫大了声:“什么?百全优盛集团的总裁夫人在这给人做指甲。那我不敢让她给我做,我承受不起!”
艾米莉老道地说:“没事,我第一次来也跟你的反应一样。要是让她给你做,你心里过意不去的话,就让周小姐给你做,她是唐太太的助理。”
秦星悦问:“百亿总裁的老婆为啥要在这赚这点小钱啊?她去买包去旅游去出席国际宴会,多好呀!”
艾米莉摇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前半辈子买包买腻了吧,听我婆婆说,之前得过抑郁症,还去了美国治疗,哪儿都没治好。后来开了这个会所,慢慢地,精神好些了。”
秦星悦还想接着问,唐太太端茶进来了。她把茶托放在茶几上,左腿屈膝,半蹲着双手把茶杯奉给秦星悦,说:“秦小姐,请喝茶,您第一次来,有招待不周的话,还请您多包涵。”
秦星悦连忙双手接过茶杯,说:“谢谢,您太客气了。”
唐太太又走到艾米莉的身边,照例单膝在地,双手把茶奉上,说:“牛太太怀着宝宝,我给您泡了一杯茉莉花茶,可以预防水肿。”
艾米莉同样双手接过茶后,连连道谢。
秦星悦品一口温度适宜的茶水, “余甘浃齿牙,神清非澡雪,普洱誉仙家”。
唐太太待秦星悦体会完茶后问道:“秦小姐,今天想做什么样的款式?”
艾米莉代她回答:“唐太太,您推荐一个,让周小姐来帮她做就行了”,又转头问秦星悦:“行吧?”
秦星悦说:“是啊,我没什么特别的要求。”
唐太太拿来一个约十来页的小册子,指着其中的一个,问:“这个怎么样?”
秦星悦一看,是个清新脱俗的蓝色镶钻款式,上半部分的指甲是透明色,下半部分的指甲是渐变的淡蓝色,两只无名指镶银色的小扇贝,洒彩金,两只中指镶小颗粒的亮钻,其余的指甲点几个细腻的亮片,不刺眼,却迷人。价格两千七百四十三。
她满意地点头:“好,就做这个,这个很漂亮。”
唐太太又说:“秦小姐年轻可爱,活泼动人,艳丽花哨的配不上秦小姐。你们坐一会,我去叫小周过来。待会我在前面休息,有事你们随时叫我。”
秦艾二人都说:“没事,没事。您好好休息。”
唐太太走后,秦星悦说:“折煞我也。”
艾米莉偷笑道:“小巫见了大巫,可还服?”
秦星悦作势假装一揪她的手背,说:“要不是看在宝宝的份上,我可不饶你。今天是让你看尽洋相了。”
眼看秦星悦就要解锁手机,手指要开始上下左右地按个不停,艾米莉及时地制止道:“哎,今天你可不准玩手机,好好地陪我聊聊天,这就是我请你做指甲的代价。在家里天天对着一个玩手机的老公,我已经够够的了,可不想这会还要孤独地面对一个劲玩手机的你。”
秦星悦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不舍地把手机收起来:“好,好,孕妇最大,我陪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