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高晓红，今年19岁，出生在甘肃省陇东一个叫张店的小山村。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很少出门，去县城坐车要四个多小时，以前没通公交车的时候，村里早上有面包车去城里，一个车里挤十几个人，每人25块钱，爸妈说挣钱不容易，所以我们一年也去不了几趟县城。我在五里外的李家窑读完了初中，高中要到镇上去读，爸爸说家里的牲口没人管，我就再没有读书了，在家里洗衣服做饭喂牲口。反正学习也不好，不去正好。
今天我要结婚了。新郎是李家窑村人，叫李虎，他还有个哥哥叫李龙。其实我小的时候就见过他，上初中那会每天去学校都要经过他们家门前，他家的大狼狗可凶了。李虎长的不好看，个子矮长得胖，不过我也长得不好看，脸上两团高原红，个子不高，皮肤也不白，长得没啥特点。
李虎大我四岁，农村人一辈子就三件事，生孩子，孩子结婚，抱孙子，所以像李虎这样二十三才结婚的已经算晚婚了。
三个月前村里的媒婆张婶来找我爸，他们在堂屋叽叽咕咕了好一会，我在里屋没听清，临走的时候我出来送张婶，张婶对我爸说：“他叔，你把二十四万打开”，爸爸回了句：“二十四万八，再不能少了”。张婶嘟囔着走了。
李虎爸后来也来过一次，带着李虎的几个叔叔和舅舅，我爸还是松了口，二十四万六，能行就定下，不行就算了。毕竟李虎年龄大了，再耽搁更不好找，上个月订婚的时候李虎爸拿来了二十四万六的现金，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多钱，用红布包着，整整齐齐24把，崭新崭新的，剩下的六千块用皮筋扎着。我知道爸妈收下这些钱，我就要成为李虎的老婆了。
婚礼是在家里办的，杀了两头猪，摆了四十多桌，迎亲的头车是奔驰，听说出一次车要500块钱，这是我第一次坐这么好的车。李虎爸妈，也就是我公公婆婆很高兴，拜完天地就要拜公婆，我叫了声爸，我公公给了我一个红包，又叫了声妈，我婆婆也给我一个红包，摸着都挺厚的，每个红包至少有六百块钱。
结婚第三天要回门，是李虎陪我回去的，在家里呆了一天，我妈问我想吃啥，我说想吃手擀面，我妈说嫁出去的闺女回门不能吃面，吃面是要缠住留下，你现在做了人家媳妇就不能再留你了。我听了心里有点难过。
结婚没多久，李虎跟我说结婚盖新房再加上给我爸妈买衣服一共花了四十六万多，在镇上的信用社贷了10万，跟亲戚借了20万，他哥李龙出了5万，剩下的是他和他爸这些年打工攒的，我听了开始有点恨我爸妈，要了这么多彩礼，我这日子可怎么过。
我们开始计划着出去打工挣钱，这么多债，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第二天吃饭的时候，李虎跟他爸说我两准备去南方打工，公公半天没说话，快吃完的时候对我两说，刚结婚这两年就先在家里呆着，家里的事情你们两口子别操心了，有我和你妈呢。
晚上的时候我听见李虎在公公婆婆房里说话。
李虎说：“爸，结婚拉了这么多债，我们两个出去一年也能挣个四五万，要不然几时把账还清呀？”
公公说：“你娃瓜着呢，知道结婚花了这么多钱，你还不抓紧生两个娃，把你媳妇结扎，万一过两年有啥变化咋办呀？你看村东头李栓牢家不是例子？”我听的心有些凉，感觉自己跟被卖的牲口差不多。
村东头李栓牢家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他儿子李祥瑞前年娶的我初中同学刘莹，我叫她莹子，刘莹当时我们班学习最好的，结婚的时候才17岁，彩礼21.8万。刘莹个子高，长得好看，李栓牢家在附近几个村着实风光了一段时间，可是好景不长，结婚半年，小两口出去打工，第二年过年回来的只有儿子李祥瑞一个，很快附近几个村都传开了，李祥瑞领着媳妇出去打工，媳妇跑了。李祥瑞领着他爸到刘莹家大闹了一通，老刘一口咬定说人是李家领出去丢了的，反咬一口要李家赔人，李栓牢给儿子娶媳妇欠了一屁股债，落得个人财两空，李祥瑞过段时间就去老刘家闹一次，现在成了全村最大的笑话。其实我和刘莹一直在QQ上有联系，我知道他现在在杭州，莹子说她现在在一家中餐馆当服务员，包吃包住，每个月有两千四百块钱的工资，她都存起来了。
从那以后李虎再没有跟我提起过出门打工。李虎每周都会和我做爱，其实我一点也不爱他，每次都只是被动的配合，有好几次，我都有种被强奸的感觉，可是嫁了人就要给人家生孩子，长辈们都这么说。我的第一次是17岁那年在苞米地里给了和我一个村的高志军，他上学的时候比我高一届，我们一直一起回家，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后来他去镇上读高中，但是他们家太穷了，高中毕业他考的是三本，听说学费要好几万，他爸领着他出去打工了，他说他要娶我，可我知道他们家太穷了，根本出不起二十几万彩礼，我爸是不会把我嫁给他的，他临走前的一个月我们经常在一起，去了好几次苞米地。
结婚六个月的时候，我的肚子有了响动，李虎带我去镇上的医院检查，医生说是怀孕了，李虎问男孩女孩，医生白了他一眼。我有时候挺奇怪这里的人是怎么想的，娶个媳妇都快倾家荡产了，还那么喜欢生男孩。
第一胎生了个女孩，婆婆倒是挺高兴的，说这样好，第一胎生女孩，第二胎生男孩，养起来轻松。
坐月子的时候，婆婆经常给我炖鸡，我感觉腰粗了一圈。无聊的时候，我会在QQ上和莹子聊天，她说她现在已经做到领班了，工资也涨到了三千多，这是一家连锁中餐厅，在杭州、上海、北京、苏州一共有一百多家店，她要是干得好有可能做到经理，她们现在的经理也是从服务员做起的，现在一年能挣十几万呢。一年十几万，我很羡慕莹子。
第二胎真的生了个男孩，公公婆婆对我比从前更好了。儿子过满月的时候家里杀了头猪，村里好多人都来道喜。出了月子，李虎带我去医院做了结扎手术，说儿子断奶了就带我出去打工。莹子说她自学了会计，考了会计证，现在做到他们餐厅的主管了，工资有小五千，她准备攒够了钱以后在西安或者兰州自己开店。
临走前公公嘱咐我两出门小心点，过年回来去把结婚证领了。
这是我第一次走出甘肃省，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终于到了目的地苏州，李虎联系到了老家这在边打工的熟人，去了一家电子厂，一个月工资加全勤奖有四千块，我去了一家家政服务公司，主要是到写字楼里面去打扫卫生，一个月也有两千多块，工作很累，晚上睡觉经常会想起儿子女儿。莹子说她又升职了，有个男的在追她，那个男的以前给别人打工的，现在自己创业了，她给我发了照片，长得挺帅的，莹子现在也越来越漂亮了，看着俨然是个城里人。
那天我们去给一家公司打扫卫生，我擦玻璃的时候听到两个白领在讨论他们的孩子已经三岁多了，报哪个幼儿园以后去重点小学的几率大，我突然有点担心，晚上回家我躺在床上想到女儿已经快四岁了，儿子也两岁了，我怎么从来没想过他们以后干什么？要继续呆在甘肃陇东的那个小山村吗，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我想起曾经问过莹子她当初为什么跑，莹子说她不想一辈子都待在那个西北的小山村，她也不想和不喜欢的人睡在一起，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她说生了孩子就走不掉了，一辈子就定了，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说她对不起李祥瑞一家，等她攒够钱，她会还给他们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