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挣扎 不绝望 不算人生


假如。

假如,你来自农村,你有个七个月大的孩子,没有车,没有钱。因为感染轮状病毒秋季腹泻,你带他去市里住院。住院后,孩子又感染了肺炎。后来,病情不仅没有得到控制,反而加重。孩子囟门凸起,呼吸困难。医生会诊后,告知你,你的孩子重症肺炎引发颅内高压,怀疑中毒性脑病脑损伤。

而这之前,你已经陪着你七个月大的孩子,五个月住在医院。你的孩子30周早产,生下来只有3斤重。早产儿抵抗力弱,肌张力差,很可能一辈子运动障碍,发育迟缓,甚至脑瘫。为他,你失去了工作,债台高筑。你娘家没有父母,婆家只有一个多病的公公。

你独自一人带孩子住院。孩子躺在病床上,你要吃饭、打水、取药,你要检查、转院、办手续,这些都不能依赖任何人。孩子病情加重时,医生给出几个方案,你得自己做决定。你不能打电话告诉你老公,因为他不能停下工作,得在外地打工赚钱,而后还钱,交钱。你抱着孩子,正束手无策,思虑着医生刚刚才下的结论。

“19床。”这时,护士进来,递给你一张催款单。手机短信,你打开看看。过了今夜,信用卡上巨额的透支,鬼知道拿什么去还。

假如。

假如你和老伴都是退休的老干部。人前也曾风光。你有个儿子。儿子有两个孩子,大的4岁,小的一岁半。天冷,雾霾重。孙女肺炎刚出院,孙子又交叉感染住进医院。

你儿子、儿媳没有正式工作。不过还好,你和老伴退休金不算低,加上儿子两口打工的钱。小城市生活,紧紧巴巴,凑凑合合。你婆婆近90岁,瘫痪在床十几年。你请不起保姆,请了也没人肯来。你老伴得了帕金森,神经系统病变、臆想、狂躁,生活不能自理。毫无预料,他歇斯底里,喊闹,砍人,发疯,满身便溺。闹累了,睡着了,你和儿子不得不把他绑起来。而后,再次下决心将他送去精神病院。

假如。

上面这两个,让你选,你愿选做哪一个?这是上个月小北支气管炎住院,一个病房的两个邻床。

19床,一米五几的康康妈妈,个子好小。她经常说一句话“习惯就好了!”好像这话不是说的,倒像呼吸时,气息带出来的,那么自然,云淡风轻,看不见任何的百转纠结,愁云惨淡。她介绍我进一个早产儿交流群。“看看,这个世界比你可怜的大有人在,永远不要觉得自己可怜。”

18床,60多岁的老太太,精明干练,一个人带孙子住院。我见她穿着ECCO的鞋子,羊绒毛衣面料考究。那鞋子已是很多年前的款式,后跟几乎被磨平,羊绒毛衣袖口还有几处脱线,领口的贴钻已经掉光,发黑的规律花纹,斑斑点点。

一岁多的孙子调皮哭闹,输液雾化不配合。老太太哄着,逗着,一手举着液体,一手抱着孙子从病房到楼道,再从楼道到病房。等孙子睡着了,顺顺气,拿热毛巾,擦擦身上的汗。

我们夸她精气神气质真好。哪有啊。我自己也有心脏病,硬撑着,家里老老少少,一摊子事,不敢死,不敢病。

人生有无数个转弯。有很多的转弯,不是预想中的成功机遇,花团锦簇的美景庄园。它往往让你始料不及,一下子跌进低谷,那锥心的痛,不得不忍。大多数时候,平常人的绝望不是哭天抢地,不是捶胸顿足,而是无声的等待,时间的缓缓流淌, 片刻的再忍一忍。

史铁生说过这样一段话。

四肢健全的时候,抱怨周围环境如何糟糕,突然瘫痪了。坐在轮椅上,怀念当初可以行走、可以奔跑的日子,才知道那时候多么阳光灿烂。又过几年,坐也坐不踏实了,出现褥疮和其他问题,怀念两年前可以安稳坐着的时光,风清日朗。有过几年,得了尿毒症,这是觉得褥疮也还算是好的。开始不断地透析了,一天当中没有痛苦的时候越来越少,才知道尿毒症初期也不是那么糟糕。

所以他说,生命中永远有一个“更”,为什么不去珍惜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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