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严冬,屋外很冷,没有人愿意在外面闲逛,因此街上显得很冷清。路边的汽车熄着火,像是有几个月没有发动过了,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路灯亮着微弱的光。
冷清的不只是街上,瘸子的酒吧也是如此。这间酒吧开了有七年了,在过去的几年里,这里的生意一直都很棒,只是现如今,来的人越来越少了。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推门进来,他一边迈着步子,一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我原以为你这里会暖和一点的。”男人呼出的热气化成白雾,和酒吧悠扬的爵士乐淌在了一起。
瘸子拿了一瓶啤酒,替男人打开,递到跟前:“忍忍吧,就在昨天,整座城的暖气都断了。”
男人没有接话,拿过了啤酒,呷了一口,呻吟出声,他四周看了看:“怪不得没人来你这里了,你这就只有啤酒吗?”
瘸子抬头白了男人一眼:“早都卖完了,啤酒剩的也不多,再过几天,我就只能给你倒开水了。现在这情况,你还想出去进货吗?”说完,瘸子自己都笑出声来。
男人仰头灌了口啤酒:“都快一年了吧。我们就一直被关在这?”
瘸子:“难道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吗?认命吧。也许,趁着电力没被切断,你该再去找点乐子。”
男人耸了耸肩:“姑娘们这时候可不会有心情跟你谈恋爱。”
瘸子笑了,“也是,在这里谈恋爱可算不上浪漫。”
男人拿出烟盒,点了支烟,顺便也给瘸子递了一支:“粮食和水也越来越少了。”
瘸子接过烟,点着了,吸了两三口:“安全区的那些老爷们哪里会想到我们。这几个月的供应都是从他们嘴里抠出来的。”
男人摇了摇头:“昨天我听几个士兵说,又有几个人受不了想逃跑,结果全被抓了起来。”
瘸子转过身去,给自己也开了一瓶啤酒:“抓起来?我是不太相信的。很明显,扣动扳机要省事的多。”
男人皱了皱眉头:“不要这么悲观。虽然安全区没有给我们过多的支援,但这也是迫不得已的。现在也没有治疗病毒的血清,只能采取隔离。”
瘸子:“也许吧。其实你没有必要来这里的。你知道的,你为政府贡献了够多的科研成果了,你完全可以在温暖的别墅里享受你的后半生了。何苦在这里陪我们一起染病呢?”
“这是我自愿的,如果我不来这里……”
“即使你来了,一样也找不出办法,不是么?”
酒吧里的爵士乐自顾自地响着,外面依旧是那样的冷清,没有生气。
这几日,男人都会来酒吧里坐着。整座城市依旧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除了偶尔会响起几声枪响,一切都显得平和安静。只是和平的景象向来不能保持太久。
将军为政府立下过赫赫战功,他一向以保护人民,捍卫国家为己任,并为之奋斗了半生。在安全区的一众首脑也信任这位战功显著的将军,派他来处理感染区的事务。
随他一起驻扎在这里的还有经过优良训练的五百名士兵。他们都和将军一样,穿着隔离服。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这里将会是危险的战场。
在一年前,这座城市爆发了病毒,大部分的人都没能幸免。多数人开始发烧,恶心,呕吐,全身酸软,并伴随着许多的并发症,短短一天之内,就不断地有人全身溃烂而死。病毒飞快地在城市中蔓延,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经过为期十天的紧急救助和研究失败,政府宣告将该城隔离。所有没有染病的人都被紧急转移出了这座城市。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政府维持着这座城市的电力,水力,粮食等等资源,并承诺,一定会找出解决的办法。
如今,将军带着解决这场病毒侵袭的办法来到了这座城市。恐慌、病毒,这些威胁着人民安全的东西必须要被清除干净。
“我觉得我找到治疗病毒的办法了。”
瘸子抬头看了眼,不以为意:“每天都会有人死,我早就放弃了。我的腿已经坏死了,这几天半夜还在呕血,左手的指甲也掉了两个。哈哈,或许你是对的,但是,我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不过没事,我已经够幸运的了,和之前死去的人相比。”
男人沉默了一会,说到:“我已经把治疗方案都记录下来了,但我还需要一些药品和设备。我已经向安全区申请了,他们或许很快就会送来了,等我研制出了血清……”
“谢谢,真的谢谢你。你为我们做了很多,牺牲了很多,但或许,来不及了。”
男人的面容有些苦涩,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也许还来得及。”
瘸子笑了笑,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你真是个不错的家伙。我是不行啦,也许今晚就该写遗书了。或许你的女儿还有机会,你也许能救她,啊,对了,小家伙最近还好吧?”
“我给她用了药,她的身体很差,只能靠吸氧和药品撑着。”
瘸子没有说话,他拿了两瓶啤酒出来:“最后两瓶了。”
男人道了声谢谢。瘸子听闻小声地笑了笑:“反正,我以后也喝不到了。”
也许是觉得话题沉重,男人指着电视机问:“这是什么节目?”
“啊,选美比赛。安全区的老爷们最喜欢这个,不是么?不过说实话,这里面的姑娘真的很美,哈哈哈,不是我吹,之前,我的老婆也这么美。”
瘸子顿了顿,继续说:“也许,你该给你的老婆打个电话?”
男人想了想:“再说吧,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瘸子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挥了挥手。
男人叹了口气,推门出去了。
酒吧很冷清,只有瘸子一个人,爵士乐自顾自地响着,电视机里地笑声慢慢地流出来。
男人回到了家,家里很黑,也很冷。男人走到了女儿的房间,打开了灯。女儿的身上插满了管子,脸上带着呼吸器,她的身形很消瘦,脸颊深陷,脸色惨白,身上的皮肤已经溃烂,只有脸上还留存着完整的皮肤。
女儿的床边摆着一张照片。照片里还有一个女人,那是男人的妻子。
或许,该打个电话了吧,男人想着。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拨通了电话。
“喂。”熟悉的声音从电话的一头传来。
“你还好吗?”
“嗯,还好。”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女儿很好,我会救她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一会才说:“我到感染区了。和将军一起来的。也许明天,我就会去找你。”
男人呆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等反应过来时,电话已经挂断了。
男人看了看床上的女儿,觉得胸口发紧,过了一会,就觉得有东西从眼睛里流了出来。他缓缓地蹲下,躺在了地上,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
第二天早晨,城市地各个角落想起了枪声,原本死寂的城市开始有了骚乱。尖叫,惨叫像病毒一样蔓延着,只是,这些并不显得突兀,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会发生的一样。
将军完成了使命,他收起了枪,走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很干净,几名士兵正在搜查房间,一个穿着隔离服的的女人正拿着一叠纸翻看着。
将军:“是他吗?”
女人点了点头。
“博士,请您节哀,您的丈夫是一名优秀的科学家,他为国家贡献了很多,政府在前不久已经收到了他的治疗方案,我们将会制作疫苗,有效的预防类似的病毒爆发。”
“这座城市的人本来能被获救的。”
“但是这很冒险,博士,我们不能冒险。”
女人点了点头,她看着床上的女孩,叹了口气,子弹已经射穿了她脆弱的身体。她不用再受病魔的折磨了。
女人的脚边是一个男人的尸体,男人的手里攥着一张相片,只是由于沾了血,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很快,整座城市被做了安全处理,所有有感染威胁的都将被清除。女博士和将军回到了安全区,将军因为出色完成了任务收到了表彰。而女博士也将因为贡献了病毒的治疗方案而授予科学界的最高奖项。
颁奖仪式选在了一个天气晴朗的周六。无论是现场的观众,还是电视机前的观众,大家都显得十分开心。没有重负的生活,总是令人愉悦。
颁奖的是政府的领袖,他握了握女博士的手,郑重地说到:“感谢您为人类做出的贡献,我们会永远铭记。”
女博士微笑地说:“是的,我们只会感谢我们愿意记得的人。”
接下来几天,大家都在狂欢。街道的店铺为狂欢者纹身,来纪念这一天。酒吧里挤满了人,
笑声和酒精的气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女博士一个人回到了住所,她对着镜子梳好了头发,理了理衣服,关好了所有的窗户,吞下了一把安眠药,躺在了床上。
外面很热闹,母亲带着孩子逛着花市,男人们举杯相庆,年轻的恋人在风中拥吻。有人说,女博士整理好了行李,开着豪车,搬到了一处豪宅里。
可街边的一个流浪汉发誓说,他只见到一个女人回到了家,再也没有出来过。
但流浪汉的话,注定不会有人记得。
这几天风不大,阳光正好,寒冬就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