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

大人的世界好奇怪,总是教育小孩子不要说谎,可是大多时候,说谎的却是大人自己。尤其这次的谎言更明目张胆,几乎是全村人一起说的,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谎呢?不要急,听我从头慢慢说。

还要从我的死党,二狗家的事来说,二狗奶奶,就是我的二奶奶,有三个女儿,俩儿子,对了,二狗爸就排行老三,所以二狗有大姑,二姑,四叔,小姑。

今天要说的重点人物就是四叔。印象中,四叔不但人长得帅,还是一个极有趣的人。

小时候,每到仲夏季节,村南的晒麦场空下来了,傍晚这里就成了村里大人们和小孩子们的乐园。因为对于小孩子们来说,这个时候才是抓知了猴儿的最好时机;而对于忙完了一天活计的大人们来说,晒麦场地势高,是晚饭后最佳的纳凉地儿。所以只要不下雨,晚饭后,大人们会坐在晒麦场,摇着蒲扇乘凉,聊天。而四叔呢,这时就成了最受孩子们喜爱的孩子王。

晒麦场周边有几颗榆树,四叔会在树下点个火堆,然后搂住一颗榆树用力一摇,树梢上面不防备的知了猴啦,知了啦,都顺势掉进火堆里。闻到香味儿就是熟了,我们这些小家伙就照着手电筒,拿着木棍从火堆里一个个扒拉出来这些美味,被烫的一边左手倒右手,一边呲牙咧嘴得吃,此起彼伏的欢乐声响彻整个小村庄。等我们吃的差不多了,就凑到一起,央求四叔讲故事。四叔随手摸一个砖头坐上去,开始讲起来,虽然每次的故事内容都换汤不换药,比如上次讲宝葫芦,这次讲宝手鼓,下次讲宝袋子,每次故事主角都是换个名字,内容大差不差,但我们这群小家伙们都像第一次听那样津津有味。

所以,我们那片同龄人童年的快乐回忆里,四叔绝对占有一席之地。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有趣的人,却有一个不如意的人生。

听村里人说,四叔从小就很聪明,但是只读了几年书就辍学了,原因是家里兄弟姊妹多,在那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读书更是一件奢侈的事。虽说四叔只读了几年书,但是脑瓜子机灵,口才好,顺利在公社当上了会计。再加上四叔年轻的时候是村里公认的帅小伙,当时三里五乡,看上四叔的大姑娘多的能从村南排到村尾!

当时的婚嫁习俗是父母做主,二奶奶偏偏瞧不上长得好看的女孩子,觉得人和东西一样中看不中用。最后看上一个长相普通但是特别能干的姑娘,就自作主张给四叔订了这门亲事。

一开始四叔怎么都不同意这门亲事。有一天,二爷爷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突然晕厥过去,被抬回来后,人就不行了。自从二爷爷突然离世,二奶奶变得更加偏执。眼看订下的婚期就要到了,二奶奶找到四叔强势的表态:这门亲事是爹娘给你订下的,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你爹不在了,你娘我还在!我们定准的事,就算是坨屎,你也得咽下去!

四叔执拗不过二奶奶,只能认命。后来那个能干的姑娘过了门,就是如今的四婶儿。

婚后几年,先后有了一女一子。四叔深知上学的重要性,宁可大人多吃点苦,也要供俩孩子上学。可是没读过一天书的四婶儿,偏偏是二奶奶那一类人,口头禅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半大妮子吃半篦子!觉得正长身体的俩孩子,吃的又多,读书又花钱。寻思俩孩子越来越大,读个几年书,不当睁眼瞎就行了,没必要把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卖了继续供俩孩子读书。

就这样,俩人分歧越来越严重。尤其到开学交学费的时候,四叔要卖粮食交学费,四婶儿拦着死活不让卖。俩人争吵不休,四叔没辙,干脆把地分了,一人种一半,谁的收成谁说了算!

四叔四婶儿越来越生分,四叔为了俩孩子以后考出去上大学,农闲时一个人到处打工,农忙时再管理庄稼。二奶奶眼看着四叔被磨灭的眼里没了昔日的光彩,才开始后悔,心里自责不应该在儿子婚姻上做主,但是还认准死理:结婚了就是一辈子的夫妻,就算活着不和睦,死了也要同坟。

有时候命运的齿轮总是很相似。一年春天,四叔照常准备去邻县打工,刚到半路突然昏阙过去,被路人发现时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医生检查结果是突发心肌梗塞,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由于没有家属,医护人员通过四叔口袋里的身份证,才通知了村里老支书去认领。

老支书考虑到二奶奶年龄大了,又有高血压等慢性病,就跟四婶等家属商量,四叔遗体就地火化,不告诉二奶奶实情,等时间长了二奶奶问起时,统一口径,就说四叔跟别人私奔了!

可是,二奶奶听说四叔私奔了,习惯骂骂咧咧的二奶奶,一改往日的风格,沉默好久后,长叹一口气,劝四婶改嫁,承认四婶的不幸婚是二奶奶的强势造成的。

四婶没有改嫁,也改掉以往的脾性,开始支持俩孩子继续上学。

从此,二奶奶经常带着她养的那只很凶的看门鹅,在村口溜达。村里人都知道二奶奶溜鹅是假,盼着四叔回来才是真,但是谎言说的次数多了,好像变成真的了,看着二奶奶越发枯瘦的身影,大家也就心照不宣。

比狗还凶的看门鹅


日子一天天过去,村里的土路变成了平坦的柏油路,人们的自行车也慢慢变成摩托车,甚至小轿车。一天傍晚,二奶奶照例又带着鹅出来溜达,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发生了意外,被一个骑摩托的年轻小伙撞倒了!

虽然及时送到医院了,但由于二奶奶年岁已高,这次撞击引发了严重的脑淤血,医生表示老人器官已经衰竭,没有抢救的意义了。

二奶奶被接回家,弥留之际,半张着嘴巴,只有呼出的气,没有吸入的气了,还是强睁着眼睛,紧紧抓着四婶的手!大姑明白了,凑到二奶奶耳边说了句:娘,别等了。老四回不来了,三年前他没跑,是发病去了,和爹走的一样!

话音刚落,一滴混浊的老泪从二奶奶眼角滴落,握着四婶的手松开了,二奶奶走了…

谎言终究还是谎言,即使初衷是好的,也有被戳穿的一天。真像即使再残酷,也有浮出水面的一天。此刻,四叔的离去,才不算个谎言!

第二天一早,二狗惊讶的在街边发现了大鹅的尸体!它不知啥时候被门口过往的车碾压死了,埋葬二奶奶时,人们把陪伴了二奶奶多年的大鹅埋在了二奶奶的坟墓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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