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匡开草
01
灵魂“蹬”地往上腾起,提起了脑袋,脱离了木板上仍躺着的支撑体。灵魂兴起,如孩童一般。这一系列动作,流畅轻快,比预想的,要快得多也好得多。
灵魂好奇地张望,眼神虽晦暗无光,却仍能看得清楚。床上躺着的正是自己依附已久的肉体,那个肉体紧闭着双眼,放松着身体,耷拉着双臂,飘散着满头白发,浑身赤裸,皮肤褶皱沟壑纵横。
前一秒,肉体还略有弹性,心脏还在律动。后一秒,灵魂就出了窍。灵魂细想,这次自己是彻底要离开了这个慢慢冰凉的肉体了。
每每晨曦,灵魂会跟着肉体一起苏醒,一起活动,一起哀痛悲伤,一起遥想未知与不测。半夜,灵魂就跟着肉体一起沉睡、安眠。
偶有他乡旧友前来造访。灵魂因自个儿贪玩,会在月光下与他们跳舞、嬉戏。各言依附,互诉衷肠。虽不同姿态,却皆生而灿烂。灵魂从未因一时贪玩,就忘了归路。他慵懒着,也一直就依附着肉体。
现在不得不离开,灵魂倒多了些许怅惘。
02
“归期已到,请速速离开。妄自留念,并无道理。”最高指令已经下达,灵魂没有再留的道理。
归去的道路阻且长,一众灵魂熙熙攘攘、推推搡搡,有的喜不自禁,有的悲从中来。
灵魂哀声一叹:“来此一遭,终是有所挂念。”
灵魂仍逗留在曾依附的肉体身旁,上空虽嘈杂不堪,他却自是寂静安宁。就像重返那时,半夜宁静的天,皎洁的月,微冷的风,独留他和肉体,相互依偎。
灵魂拨动着肉体披过的绵柔大衣,依偎过的呢绒抱枕,一排排,一列列,排放得并不整齐,还有些许凌乱。灵魂试图再披上一次大衣,尝试,再来,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
房子方方的,灵魂随意飘着,触过木质地板,触过房檐,触过高处积压的细细灰尘,触过阴暗难辨的角落……
“这你以前总没机会够到,长吁短叹着想要天地颠倒,好摸一摸只看过却不曾触碰过的。今儿,我替你遂了这心愿,替你走一遭。”灵魂笑着,慢慢地飘,细致地摸。好像这样,肉体就也能感觉到一样。
客厅亲朋皆在,谈笑风生,未觉异样。灵魂晃至内屋,对镜看画,画中人却已然难现。更多陈年旧物,不提也罢。
灵魂飘忽疲累,自然返身,寻至肉体,寐眼轻卧,不容,弹出,再卧,百般贴合,终以融入,甚是窃喜。未想,倾刻,已不受控制,被推推搡搡出。复,反反复复,皆似从前。
灵魂凄笑:“真归期到矣,妄自留念,并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