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送下孩子之后，就和妻去中医院看望大姐。五十二岁的大姐被疾病折磨得没了人形，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说话更是虚弱无力。但她很清醒，用断断续续的声音示意我们坐下。妻看着大姐的样子忍不住背过身去抹眼泪，我用眼睛瞪她，心想这又不是什么告别仪式，抹什么泪啊！要是让大姐看见，还不让她想多了？
大姐浑身虚肿，特别是腿肿得更像个水桶，由于化疗放疗，头发掉的精光。很多时候已经吃不上饭了，即便能吃点，可很快又吐出来。这是没办法的事，人生老病死，于之常情。大姐生病两年有余，花钱不计其数，仍然无法好转，我想她肯定对自己的病情有所了解。那么好的大姐，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无助，越来越趋向于终年。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离开，但离开的方式不一样，一个共同的特点大部分都是有疾而终，有人说，一个人最好的死亡方式应该是无疾而终，我想这句话应该是对的，但是能做到的却少之又少。年初，去看望大姐，外甥女一再叮嘱我不要跟大姐说起岳父的死（岳父是大姐的亲叔叔）。我没说，可是大姐仍然不停地问，“叔叔的病情怎么样了？能吃上饭了吗？叔叔那么好，从小对我就很照顾，每次来我们村赶集都给我买上一块猪头肉……”其实，岳父年前就去世了，我们一直瞒着她，就是害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情绪。我们就说：“他好好的——”大姐说，我梦见叔叔了，他坐在天井里，跟我说话，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我的心一酸，眼泪差点滚出来。大姐说，俺爹说我顶多活五十来岁，活不长，我也有数。我连忙说，你长寿着呢……
我想到人常说的一句话：好人不长寿，祸害一万年。这是挺有意思的一句话。好人为什么不长寿？祸害为什么能活一万年？这句话有些偏激，也有些武断。好人也有长寿的，坏人也有短命的，似乎有相对论的观点，但是好人与坏人的区分是根据自己的理想尺度来标准的。人的寿命命中注定，一个人活多久是冥冥之中的事，不可强求，也不论大小。“黄泉路上无大小”也是对命运不可预测的一种看法。看过一则故事，说：一个美国人屡遭不幸，他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了，为什么还让他频频遭遇不幸，于是就去问神父：“神父，我是个好人了，为什么还让我遭遇如此不幸呢？”神父回答说，你已经是个好人了。那意思是说，你已经是个好人了，不能让你再好了。同样运用到前面提到的那句话上，那意思也十分明了，好人不能再叫你更好了；坏人也不能叫你变得更坏了，要让你多活几年，变好，甚至变得更好。是不是这意思？这本身就是一句有意思的话，汉语的解释在不同的语境下就会变得高深莫测，“你已经是个好人了。”这句话有意味深长的意思，你说，谁的亲人不是好人？
2016.6.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