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溪村的老槐树下,总坐着位盲眼的陈阿婆。她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竹编茶筛,逢人便讲石缝里的茶树会唱歌。年轻人路过时抿嘴笑,只有檐下晒茶的老人会顿住手中的竹匾——那年大旱,鹰嘴岩顶的石缝确实涌出过带琴音的茶汤。
一、裂石中的绿芽与琴音
大旱第三十日,溪床龟裂如老人的皱纹。阿婆的儿子阿山揣着半块麦饼往鹰嘴岩攀爬,岩顶那道丈许长的石缝里,竟斜生着一株矮茶。巴掌大的叶片绿得发亮,山风掠过,叶尖相触发出细碎的「叮叮」声,像有人用银簪轻叩玉杯。他摘叶含入口中,凉意顺着喉咙直抵肺腑,下山时不慎跌倒,兜中茶叶撒落岩坡,唯有几片被掌心汗湿的叶子留存。
茶汤注入粗陶碗的刹那,淡绿的水汽里浮起若有若无的琴音。阿婆浑浊的眼眶突然溢出泪水:「和五十年前一样……」当年她还是扎着红头绳的采茶女,迷路时撞见石缝茶树,正欲采摘,茶香中忽然飘来竹笛调子。循声寻去,岩后坐着个穿青衫的少年,竹笛横在唇边:「此乃山神种下的知音茶,唯善者能闻其声。」
二、竹笛唤出的山灵与甘霖
阿山第二次上鹰嘴岩时,揣着阿婆藏在箱底的旧竹笛。他对着石缝吹响少年曾吹过的调子,苍凉的笛音撞在岩壁上,石缝深处竟渗出晶莹的水珠。青衫少年提着竹篮从雾中走出,发间沾着茶花粉:「你母亲当年留了半篓新茶在岩下,我等了三十年。」
少年说,知音茶需以诚心浇灌。他教阿山用岩缝泉水煮茶,水沸时琴音随水汽漫出,飘向干涸的稻田。当夜,雾溪村落下三年来第一场透雨,村民们在田埂拾到沾着茶香味的露珠。后来阿山将茶树枝条嫁接在山下,如今的雾溪村,清明时节的茶垄间总浮动着若有若无的乐声,像山灵在枝叶间低语。
三、盲眼阿婆的茶筛与时光
如今的陈阿婆仍坐在老槐树下,虽目不能视,却能准确捏起茶芽最嫩的一芯。「听着琴声采的茶,叶脉里都藏着露水呢。」她常对来买茶的山外游客说。竹筛在膝头轻晃,筛下的茶芽落进蓝布围裙,阳光穿过叶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五十年前石缝里漏下的月光。
有人说,那青衫少年是山神的化身,也有人说知音茶的琴音是对善念的回响。但雾溪村的人都信:当茶山上飘起琴音时,便是山神在教茶树唱关于等待与重逢的歌。毕竟,这杯从石缝里长出的茶,泡开的何止是茶汤,分明是光阴里未曾走散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