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苏有把刀。
不是什么享誉中外值得收藏好牌子的刀,但胜在小巧,李苏可以把它藏在身上任何一个地方不被人发现。
按她的话来说,是为了傍身。这把刀给了她很多安全感,当然她并没有傻到碰上流氓的时候把它拔出来,一个女孩子有再大力气也争不过比她高大的男人,她才不会给别人更多得逞的机会呢。还好李苏上学没有离家很远,不用担心火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会强制她离开这把刀。
李苏是高考结束后得到这把刀的。成绩出来的那天,成班人按约定在教室重聚,李苏就在自己已经布满了灰的课桌里看到了这把刀。不知怎的,她有了一种“老天赐予的升学礼物”的感觉,很自然的,她拿出刀放进包里。
李苏从没真正用过那把刀。她只是带着它,冬天插进靴筒里,夏天就随身带个大小合适的包。不论遇到什么,她只要拍一拍藏刀的地方,就很快能安心得下来。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李苏突然多了个习惯,气急的时候总会让人摸不着头脑似的蹦出一句“我捅死你你信不信”。刚开始冒出这句话,听的人是哭笑不得,说的人也自觉莫名其妙,之后大家的对话就都是以对方的一句神经病画上句点了。
李苏第一次拔刀是在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令她作呕的高中宿舍。昏暗的夜晚,咄咄逼人的女人,女人只穿了内衣,她把李苏逼到宿舍的角落,“我用用你东西怎么了?别说用你东西了,我现在说那枕巾就是我的,我把它烧了也轮不到你说话吧?你以为你是谁?”李苏退无可退,身后堆满了放舍友东西的大箱子。李苏其实心里根本是不屑的,起因无非是中午吃饭回来,她在阳台外看见自己借给那女人临时用的枕巾被女人胡乱揉作一团扔在地上,李苏捡起枕巾抖抖,顺口和下铺讲了一句:“你看,她把我借给她的东西就这么随便地扔在外面,真是的。”女人中午逃学去市里玩,下午上课下铺就告诉那女人:“今天中午李苏说你坏话了。”李苏趴在课桌上假寐,听得一清二楚,女人嬉笑着提高声音:“晚上我好好和她算算这笔账。”
李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在别的宿舍磨蹭到将近凌晨才回去。宿舍早就熄了灯,众人居然点起小台灯还在说笑。李苏刚进门,她们立刻静了。李苏刚要去拿洗漱用具,女人说话了:“李苏,你中午在宿舍什么意思?”李苏回答:“没什么意思。我借给你的枕巾被扔阳台上,我就说了一句。”李苏不想纠缠下去,转身要走。女人踩人字拖啪嗒啪嗒追上,她狠劲扯得李苏一个踉跄,又迅速把宿舍门插上,李苏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她。女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步步逼近李苏,李苏慢慢后退,女人抱着双臂:“是啊,那枕巾是你借我的。我用用你东西怎么了?别说用你东西了,我现在说那枕巾就是我的......”李苏不置可否,她扫视了整个宿舍,所有人都冷眼欣赏李苏的窘境,除了女人依旧没人出声,女人愈发得意,“每天自作清高你就以为你清高了?真是贱...”李苏懵了头,完全不明就里强迫性地被人刷新了遍是非观,女人边说边动手大力推了她一下,李苏撞到身后的箱子,头顶的纸箱带着里面满满的课本砸到她脑袋上,李苏捂头痛得顿时迸出了眼泪,女人很满意的样子,“人贱也不能不长脑子对吧?你给我记住这次教训,以后管好你那张贱嘴。”女人悠悠然去睡觉了。
李苏很委屈,委屈得日子久了自然成了恨。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高二转学来也许是碍于父母在,大家都对她这个新人异常热心,母亲在家一直告诉她:有好吃的要多分给她们点,你第一次去这么远念书起码别被人欺负了。李苏有做到,她的零食自己永远只能吃很少的一部分,分给大家的即使不多,但只要她有,她们也绝对有。她每天都得跑好多趟去打水,舍友总是有各种理由用光她的水。她自始至终都不欠她们,平日看似其乐融融原来都是假象。再回到熟悉的场景,李苏依旧捂着头蹲在黑暗里,她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随身的刀不知何时握到了手上。李苏摁亮手电,嗯,那就从下铺开始吧。畅快淋漓,这种酣爽,行动果然来得比言语更有力。
李苏迷上了这种感觉。所幸的是,就像冥冥中注定了一样,由小到大李苏恨过的人和事,早至幼儿园的她都可以在每晚的梦里重新经历一遍。李苏似乎都可以尝得到每个她在梦中捅过人血的味道,带着腥气,又甘甜得并不让她讨厌。真好啊,她甚至改掉了熬夜的坏毛病。睡得早加上心情好,李苏竟合了“女大十八变”的老话,愈发漂亮起来。
从小都是胆怯怕事的性子,朋友突然多起来的李苏有点不知所措。于是,就像试图博取别人喜爱的小孩子一样,她只是凭着直觉去出些幼稚可笑的风头,还洋洋自得。表演课,李苏第一次被选中做女主角,她异常兴奋地做足准备,还添加了些细节使角色更加丰满,可惜出了大错。老师笼统地指指讲台说:“以这里为线,前面是舞台。”同学们端坐在讲台两旁,李苏满心以为是在同学们中间的长长过道上表演,她第一个上场引着整个团队就冲进了他们中间。
“下一组表演的同学注意了,舞台是所有人正前方大镜子前的那块区域,不是你们之间,再有人搞错该组没成绩。还有,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乱哄哄的一堆...”老师的话越来越难听,句句刺向李苏,李苏背过脸一直在舍友背后强忍,终于红了眼睛抑制不住地哭出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表演就失败这么彻底,拖累大家不说,还被老师轻蔑地讽刺:“女主角我告诉你,你浮夸的演技说明你都不能感悟到剧本灵魂的万分之一,建议你们组下次最好换个人演...”老师还在唾沫横飞地滔滔不绝,李苏猛地站起,抹一把脸上的泪痕,她低着头靠近老师站定,拔出刀来声音不高但很平静地说:“我捅死你你信不信。”老师刹那间惊异地收了声,所有人都愣住了。老师刚说过的话在李苏耳边回响,她用刀指着那老师继续紧逼,班里两名男生上前扭住李苏的胳膊,夺过她的刀,班长在李苏耳边焦急提醒:“李苏你冷静一点。唐老师可是咱系的党支部老师,咱班所有人的入党优先权全看她了。”哼,这种时候班里的人总是异常地团结呢。班长作势摸了李苏的额头:“老师真对不起,李苏她这两天感冒发烧脑子糊涂了,都怪我没给她批假条,我们现在就送她去医务室,老师您继续讲课吧。”
李苏在校医院躺着,班长去请示辅导员,书记也在。“这要闹出什么事儿来,我可负不了责任。”辅导员走她一贯的推脱路线。书记开口:“你去联系她家人,找人带她到附近的医院。”为了表示关心,辅导员和书记亲自送了李苏一程。“这我们治不了,你们去对面医院看看。”医生摇头。李苏就这么被送进了市精神病院。
又是满月了。今晚是谁呢?李苏坐在洁白冰冷的床上,她轻轻弹弹闪了银光的刀尖。“这个我可做不了主。”辅导员摇头,“可是我奶奶生病了我必须回去陪她啊,就一个礼拜啊老师。”李苏恳求。“那不行,一个星期不可能,我没那个权限,你去找书记吧。”
书记挠挠稀疏的头发:“我不提前批,你到下礼拜三再来找我。”“可是我们星期一到三都没有课啊。我跟您提前请个假,我得陪在奶奶身边。”李苏都快哭出来了。“不行,我不提前批,下礼拜三你再找我。”书记喷出满满的韭菜味又重复了一句:“我不提前批。”
李苏举起了刀。
李苏伸出舌尖舐刀,呵呵,明晚,又会是谁呢? (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