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清明假期一晃而过,又一次匆匆奔上了返程的长途公交。排队坐车的人从站点一直排到了车站门口,长长的队伍铺成一条返乡的路。司机高喊着“没座了,愿意站着的上车!”座位已经没有,但还是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选择站上一路。

拥挤的车厢里各色陌生的脸,我大致扫了一眼,基本都是老人和学生,年轻人拖着各式各样的行李箱,老年人也拎着大小不一的手提包。年轻人中有人去上学,有人去上班,老年人中有人去城里儿女家中看孩子,有人则是进城打工。坐在我前边的两个大娘聊了一路,两人都是去城里照顾孩子。女人一生总也脱不开家庭,一路上聊的都是哪位老人又得了什么病,小孙子又如何可爱喜人,家长里短,人生也只不过如此。
正值春天,有我最爱吃的一味野菜——荠菜。不管是煎是炒是烧汤,总有一股特殊的清香味。在我们老家还有一种吃法,就是把荠菜切碎与豆腐、鸡蛋调馅,夹到煎饼里上锅一烙,酥酥脆脆的荠菜煎饼就做好了。从年后返程上班到现在我都没有回过老家,姐姐说再过几天地里的荠菜就要老了,不中吃了。一家人趁着空闲时间去地里挖了很多,摘干净洗干净,放到了冰箱里等我回去吃。临走之前特地又给我准备了一包,让我带回去自己做着吃。收拾行李的功夫转头就把那包荠菜抛在了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上了车才突然想起来。在车上两位大娘说着这次路上带的行李,大包小包的袋子里装着老家的煎饼、苦菜…最廉价最简单的食物里饱含家里的一份挂念与牵绊。大娘说这苦菜是家里的老娘闲不住,自己去山上地里挖的,给了自己的闺女,闺女又收拾装好带到了城里的儿子家。一颗野菜从地里到城里,传过三代人的手,也把这份看不见的亲情一代代传承下来。

从老家走的时候,一抬头门口的那棵榆树上的榆钱好像一天之间就长大了,姐夫开着车等在门口,爸爸去拿东西,我和姐姐说我要摘一点尝尝,还没等够着就要出发了。爸爸赶出来听说我要吃,拿起钩子就给我摘了两枝,我连忙说太多了就尝一口,最后还是都拿到了手里。姐姐拿着一枝帮我摘下吹走上面的脏东西,将干净的榆钱放到我手心里,我一口吃下,怎么嚼都没有小时候吃的香甜味道了。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几个孩子在外边野够了用手撸下一串,一把全部吃进嘴里,也从不担心有没有虫子,吃在嘴里甜丝丝的,黏黏糊糊。可能再过上二三十年,我又会重新体味到儿时的味道,人的基因里仿佛就带着对儿时故乡的某种独特构造,在年老的某一天突然觉醒,重新爱上年轻时不喜欢的某样东西。比如上学时最讨厌跟着父母去地里干活,长大后突然就爱上了在地里种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愿称之为儿时的基因在长大后的觉醒。

也许再过上三十年,我也会这样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在路上,里面可能装着我年轻时最讨厌的苹果,也可能装着我儿时就难以下咽的苦菜,还会有一包叠好的金灿灿玉米煎饼。人总在重复的进行同样的事,年轻时总不爱从家带东西,又多又重把父母的爱当做一种累赘;上了年纪又总爱把家里各种好吃的打包让孩子带回去吃,把曾经的负担当做爱的表达。也许是基因克隆复制的人类亲情密码,也许是在模仿曾经的父母,把爱都藏在记忆的某种味道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