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心疼小猫

我爸弄了一只猫,是一只漂亮的金渐层,养了大半年。他平时在外地出差,我也在外地上班,因此猫基本是我妈和我外婆在照顾。

过年回家我呆了半个月,每天和她一起玩,很喜欢她。

妈妈和外婆算不上喜欢宠物,我是家里最喜欢动物的人。从小到大努力了很多次,从捡回小狗到用自己的零花钱买小兔子,每一次都被送走了。这次,她们之所以愿意养,是因为金渐层的“市场价值”。这是一只母猫,我爸告诉她们,生了小猫能卖上好价钱。

我没有真正养过猫,听说绝育对猫似乎更有好处,但毕竟不是我的猫,我说了不算。

今天,我爸打电话告诉我,说打猫生了三只小猫,仅仅活下来一只。一只小猫出生就被猫压死了,另一只因为天热,我们家白天客厅开空调,就把猫笼子推到客厅,晚上房间开空调,就把猫笼子推到房间,猫一直换环境焦躁不安,把小猫叼着上蹿下跳,小猫被折磨死了。

他嘴上说着心疼生命,还是在算配种花了多少钱,一只小猫够不够回本,吃了多贵的猫粮。

回到标题,我说的小猫不是猫妈妈,是已经死去的小猫。

听着爸爸的描述,我最心疼的瞬间是大猫,因为家里不舍得一直开空调被搬来搬去。那一瞬间大猫的形象宛如嫁入贫苦家庭的媳妇,因为经济条件,坐月子期间也受苦。我知道,它只是猫,也没有受虐待,可我心疼它,胜过心疼那两只死去的小猫。

一瞬间我和“保大保小”话题深度共情,大猫是我付出感情相处照顾过的,小猫和我素未谋面,我的爱偏向哪一方非常明显。

一瞬间我也想到了我自己。我常想为什么我的家庭看起来很不错,父母对我很重视,但我内心永远有抹不掉的胆怯,宁愿远离家庭在异地拼命工作,从朋友那里获得心灵支持网络,而不是家人。

我想过这是不是时代的通病,是不是文化的冲突。可这一瞬间,我觉得我自己是那只大猫。

家人很喜欢它,细心照顾它。可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

从小到大,父母不断强调为我的付出——花了多少钱,付诸多少心血,我必须要好好学习,报答他们。留学花了很多钱,我必须要找到他们满意的工作,对得起花费。没错,父母的付出是真的,我不可能不想要好成绩,也不可能不想要丰厚的薪酬,但我没那么好的时候,巨大的不配得感占据着我。

我得一直努力证明,证明自己配得上。

从大猫身上,我看到了我获得的爱一直是有条件的,或者我的父母希望我这样认为。

我也必须为之感激。

无条件的爱多可贵,我不知道多少人有幸得到。

但我知道,有条件的爱有多煎熬。所以,我永远也无法进入深层亲密关系,永远也无法生小孩。因为我没有自信,给他们无条件的爱。

我也明白了,我暴食发胖,却并不很想减肥,到底是为什么。即使是这样的我,现在身边依然很多朋友,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我很喜欢他们,他们也很喜欢我。因为我想证明,不完美的我依然很吸引人。

我明白了,我为什么总喜欢送别人礼物,总喜欢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

因为我想让别人也这样对待我。

我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是喜欢上比我弱的人并且圣母心泛滥。因为我不相信自己能够获得强者的爱,只有对弱智的付出和帮助,才能让我踏实。

我终于正视了自己无比缺爱这件事,并想清楚了缘由。

也是一种收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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