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地铁》
林夏第三次看手表时,站台的广播刚好响起:“开往森林公园方向的末班车即将进站,请乘客们有序候车。”
她把围巾又紧了紧,指尖触到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诊断单。油墨印的“良性”两个字被指甲掐出了浅痕,却还是硌得掌心生疼。
地铁进站的风掀起她的刘海,林夏抬头时,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是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怀里抱着个半人高的纸箱,箱子缝隙里露出几支干枯的尤加利叶。
“让一下,谢谢。”男人的声音像被砂纸轻轻磨过,林夏往旁边挪了半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
车厢里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男人在她斜对面坐下,纸箱被小心地放在腿上。林夏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忽然听见细微的“咔嚓”声。
是男人在拆纸箱。她眼角的余光里,露出一卷泛黄的素描纸。他从口袋里摸出支铅笔,笔尖在纸上摩挲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你是画家?”话出口时林夏自己都愣了,她已经三天没跟人说过话。
男人抬眸,眼里盛着笑意:“以前是,现在算收废品的。”他晃了晃纸箱,“这些都是没卖出去的画。”
林夏看着他指尖的茧,忽然想起诊断单上的“建议尽快手术”。她从包里翻出个苹果,是早上从家里带的,现在还带着余温。
“给。”
男人接过时指尖相触,他的手很凉。“我叫陈默,沉默的默。”
“林夏,夏天的夏。”
地铁在隧道里穿行,灯光忽明忽暗地打在陈默的侧脸。他正在画她,铅笔勾勒出她微蹙的眉,手里握着的苹果被细致地描出果蒂。
“画得不像。”林夏说。
“像不像不重要,”陈默把画撕下来递给她,“重要的是抓住了此刻的光。”
画纸上的林夏坐在光影里,眼里没有诊断单的阴霾,只有窗外漏进来的细碎光斑。
到站提示音响起时,林夏忽然不想下车了。陈默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把那卷素描纸塞进她手里:“明天这个时间,我还在这里。”
林夏握着温热的素描纸,看着陈默抱着空纸箱走进夜色。站台的灯在他身后依次熄灭,像串被风吹灭的星子。
她低头看画,背面有行小字:“医院在三号口左转,我认识那里最好的主刀医生。”
林夏忽然笑了,把诊断单从口袋里掏出来,折成只纸船。下一班地铁进站时,她把纸船放进轨道边的积水里,看它随着气流轻轻摇晃,最终消失在隧道深处。
明天的末班车,她想带两个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