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回头多看你一眼，十七岁的那个九月，我沉浸在与你离别的伤痛里，虽然那离别也只是我一个人的而已。
文 / 七彩霞衣
初中毕业二十周年聚会上，阔别多年之后，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你依稀仍旧是当年模样，一袭长裙，长发飘飘。脸上有些微的皱纹，却丝毫不减你的风姿。见到你，我一如当年，怦然心动，无法自制。
我以为已人到中年，关于情爱，我内心不再会起任何波澜。然而我错了，你还是像当年那样的吸引我，难道这是因为我从未得到过你吗？
于是，内心的帷幕拉开，关于你的记忆一波波的袭来，那些如烟似梦的往事恍如昨天。
01
那年我七岁，你六岁。你姐姐过来我家找我姐姐玩，那时没有电话没有手机，你过来叫你姐姐回家吃饭。
我在院门口跟柱子摔洋牌，轮到他摔。我听到跑步声抬头看，看到你跑到一个土坑边，一步踩空趔趄，身子一歪，差点跌倒。你努力保持平衡，嘴瘪了瘪，没哭出来。继续往这边跑来。
跑到院子里，你喊一声：“大姐，妈叫你回家吃饭啦！”脚未停歇，又转身跑走。你姐姐在后面喊：“小英，等等我，我把这个鞋样画好就走！”
你头也未回说：“跟你走你光吵我！”
说话间，你就跑远了。又轮到柱子摔，我又抬头，看到你又在那个坑边踩空趔趄，身子歪向一边，脑后的两个羊角辫也随着荡了几荡。
我心想，这小妞，咋镇没记性呢？
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你，那时的我也从未想到你以后会成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虽然只是对我，只是对我。
02
之后偶尔会看到你，我上学比你高一级，那些年里，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孩子。
直到那年我该生初二，成绩中等。我婶子要教初一，跟我妈说我这样的成绩是考不上学的，不如退一级跟着她上初一，她好好管管我，让我成绩进前几名。
我就退了级，开学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了你。并没有别人说的一见钟情。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在初一下学期，你成绩越来越好，远远超过了我这个留级生。
那时我坐在班里中间靠后的边上，你坐在前三四排的中间。老师提出一个问题，你举手后老师叫你起来回答，你顺畅流利的答完，有些得意，微微笑着左右环顾。
我看到了你的侧脸，眼角上扬，嘴角微弯，神采飞扬，那么骄傲的你。而且我刚刚发现，你长得那么好看！
我突然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自那以后我发现你无处不在，教室里，操场上，上学放学路上，我课间休息出了校门，还是能碰见你。我想碰见你又怕碰见你。
从未跟你说过话，每次练好台词鼓足勇气走到你三尺之外，马上绕到离开。
或许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怪同学吧。
03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毕业。你考上了中专，我差了五分没考上。我本打算复习一年，我爸说不复习了，第一年考不上就算了，再复习一年还考不上才丢人嘞！我就放弃了。
我从你姐姐跟我姐姐聊天中探听到了你离去的日期，那时村里还未通公路，也还没有电三轮小汽车。我知道去大路搭车有一段得用自行车或者三轮车送。
我那天早早的就上玉蜀黍地薅草了，想着你爸送你过来，我过去打个招呼，然后一路帮你拿东西送送你。
我一边干活一边注意着路上的动静。远远的，看到你爸骑着三轮车带着你和一包行李，我站起身，这时我爸正好到了地里。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讲，只好又蹲下薅草。
我爸还说：“那是小英和她爸吧？看人家考上了高高兴兴上学了，看你嘞，考不上，就能在家好好种地！”我无言。
不敢回头多看你一眼，十七岁的那个九月，我沉浸在与你离别的伤痛里，虽然那离别也只是我一个人的而已。
04
第二年，妈就张罗着给我找对象了。说：“早点寻媒早点结婚，我就放心了。”我很惊讶，跟她说：“妈，俺不想寻，俺还小哩。”妈说：“小啥小，柱子比你还小哩，都寻罢了。”
为着你，我还是不想找对象，我说：“反正我就是不想寻！”妈说：“你不寻咋弄嘞？！过两年过梗了都不好寻了。你看前街恁国大爷家里老二，都二十五了还没寻嘞，就能寻个离婚茬了，你不寻明个也跟他一样……”
于是，我便沉默。我妈觉着沉默就是同意，于是找媒人说合，说定了见面日子。
那天，爸妈买了很多礼，还有我姑，和穿着一身新衣服的我去见面了。
那一天我感觉很不好，没有爱情的见面，我像个机器人，机械的回答他们提出的无聊问题，多大了，在哪上的学，跟谁谁是同学之类的。
感觉我就像是案板上的猪肉，被人挑肥拣瘦的。当然，跟我见面那姑娘，我现在的妻子也跟我一样被人挑拣。
见面之后，爸妈和姑就在一块商量，说那姑娘个高，长哩不赖，说话也知事，家里离得也不远，打听说在村里人缘还行。
我知道对方也会跟我们家议论那姑娘一样的议论我。我那时想，你个字高吗？谈吐好吗？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可我就是喜欢你!
最后我们定了亲，之后我逢年过节就买礼去她家，农忙时候还过去帮忙。一年后我妈就让媒人过去商量叫了。
05
我这时才有些慌了，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得结婚了，可是我念念不忘的是你啊！
可是我跟你是什么关系呢？什么都没有？你考上了学，以后就是有工作的城里人，而我注定这一辈子是农村的泥腿子，我高攀得起吗？
所以连不愿意结婚的话我都不好意思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活似一场交易，要嫁闺女，对方提出来各样条件，彩礼多少，房子盖啥样，要买那些东西，婚礼该有什么，如此等等。
于是按照条件交彩礼，盖房子，买东西，准备婚礼。
终于到了结婚的日子，那一天，我只觉得浑浑噩噩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也知道大家存心要灌我，我也来者不拒，我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当酒精麻醉我的神经，我才感觉内心的痛轻了那么一点点。
晚上，我自己睡。我觉得接近那姑娘，我现在的妻子就是对你的背叛和亵渎，虽然我们俩并没有任何关系，我也弄不清我到底会背叛什么，我不愿背叛的，或许只是我内心的执着吧。
第二天，我依然要自己睡。可那姑娘，我现在的妻子那么幽怨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虚，于是，我跟她在一起了。
然后，我恼恨我自己，我为我自己的所做所谓而羞愧无比。时间一长，这羞愧几乎淡得看不见了。
06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我有了两个孩子。从你姐姐那里也知道了一些消息，你中专毕业，又考了大专，大专毕业，在市里找了工作。
那一天，你过来了，你出落得更好看了。你说，你打算结婚了，女婿是你大专同学，家是市里哩。
第二天，我抱着孩子在街上玩，看到你和你未婚夫迎面走来，两人有说有笑的。他长得人高马大，穿着休闲棉夹克牛仔裤，与穿着红色羽绒服，黑色牛仔裤的你一起，两人是如此的般配。
而我一件黑棉袄，肩头还有孩子擦上的鼻涕。我转身走开了，感觉到我内心有个地方塌陷了，沉沉的，闷闷的。
07
自那以后，再未见过你。流行QQ，建了同学群，我加入所有的同学群，你都没有加入；时兴同学会，我参加了所有的同学会，你都没有参加。
我知道我可以找同学，找你姐要你的联系方式，然而之后呢？我不知道应该跟你说什么。
那天听你姐姐说你结婚没几年就离婚了，一个人边工作边带孩子，还得把你妈妈接过去，弄得你妈没有时间给她带孩子。
那时我生意做得略有起色，我当时想，如果我没有结婚，是不是可以有资格追你？
可是，这只是成了一个妄想而已。无论我如何的喜欢你，自始至终，在你眼里，我都是你一个关系遥远的同学而已。
08
回过神来，同学会仍在继续，餐桌上觥筹交错，大伙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敬着酒，说着一些互相祝福的话。
我坐在你的对面，你跟你好朋友几个人说了两句悄悄话，就打算离去。
我知道，你这一去，我又不知何时能见你！我恨不得跟随你去，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我僵硬的起身，连送你的阵营都不敢加入。
我知道我得待在这里，跟人觥筹交错，敷衍交际，直到酒酣人散去。
之后，我还得回去，我依然得回家，家里还有我孩子们，我的妻！
我知道我这一世与你无缘！
我低头，没人发现我的泪水落到酒里，我闷闷的干了这一杯酒。
很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却发现，我现在还不能走，即便走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哭？！
酒宴仍在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