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辨害

虎豹之為害也，則焚山不顧野人之菽粟。蛟蜃之為害也，則絕流不顧漁人之釣網。其所全者大而所去者小也。順大道而行者，救天下者也。盡規矩而進者，全禮義者也。權濟天下，而君臣立，上下正，然後禮義在焉。力不能濟於用，苟君臣上下之不正，雖抱空器，奚所設施？是以佐盟津之師，焚山絶流者也。扣馬而諫，計菽粟而顧釣網者也。於戲！

译文：如果虎豹为祸一方，那么采取焚山的方法对抗虎豹的时候便不能顾及山里种的庄稼；如果大鱼为祸一方，那么采取断绝水流的方法对抗大鱼的时候便不能顾及渔夫钓鱼和撒网。这都是顾全大局而舍弃局部的道理。顺从大道行事的，才算是挽救天下；依靠规矩行事的，才算是顾全礼仪。要先挽救国家的政权，然后才能谈君臣关系；君臣的关系整明白了，才能谈礼仪的细节。自身的能力无法掌控所拥有的，如果君臣上下的关系不正，就像抱有空的器物，能设置什么东西呢？因此周武王举行盟津之约，是在做焚山绝流的大事，而伯夷与叔齐对周武王的劝阻，是在计较庄稼和顾及钓鱼撒网这种小事，可笑。

二、齊叟事

齊叟藉其業於沃衍之野，更子弟以主之，歲無水旱之害，無螟螣之患，而所入或有衆寡焉。叟曰：豈吾之不信也如是？彼邻嫗者，始衣食於吾家，今雖外居，猶吾之家隸也，俾督孟以伺候叟子之長者。及將穫，農戶輒揮田具擊孟以逐之。嫗告孟以不直，叟抶孟以仲代焉。農户不之罪，仲之爲也復然。嫗亦以仲之不直告叟，復抶仲而用季。將行，有言曰：叟之農戶未嘗如是之悖，自嫗督制後，孟與仲皆為擊逐，今苟存嫗，不唯基址之不留，而叟之子弟逐未艾也。叟醒然而怒，逐嫗而復孟仲之職。其秋如舊，則前之谋悖者果嫗也。而農戶何能。

译文：齐叟在肥沃的土地有一份家业可作依靠，他轮换后辈来使用他的土地。虽然土地没有洪涝干旱的天灾，也没有螟蛾和蛇的虫害，但是不同人的收获有多有少。齐叟说：“难道我不知原由到如此地步吗？邻居老妇，从前在我家谋生，如今虽然不在我这住了，让然像我家的仆役一样。我让她监督一个叫孟的人，这人负责伺候齐叟年长的儿子（齐叟想以此弄明白为何或有众寡）。”等到秋天将要收获的时候，农户就拿着耕田的用具击打孟，将他赶走。老妇向齐叟禀告孟的不正直，齐叟鞭打了孟，并让仲代替他。农户平时不怪罪仲，但到了收获的时候，还是像对待孟一样击打并驱逐了他。老妇又向齐叟禀告了仲的不正直，齐叟鞭打了仲，打算任用季。季将上任，对齐叟说：您手下的农户从来没有像这样动乱过，自从老妇负责监督之后，孟与仲都被赶走，如今还留着老妇的话，不只是您的土地无法保留，您的子弟也会一一落到被赶走的境地。齐叟醒悟后大怒，将老妇赶走，恢复了孟和仲的职位。等到秋天的时候，一切如常，可见之前阴谋煽动动乱的，果然是老妇，反观农户本身有什么能耐呢？

三、槎客喻

乘槎者既出君平之門，有問者曰：彼河之流，彼天之高，宛宛轉轉，昏昏浩浩，有怪有靈，時顚時倒，而子浮泛其間，能不手足之駭，神魂之掉者乎？對曰：是槎也，吾三年熟其往來矣。所慮者吾之壽命不知也，不虞槎之不安而不反人間也。及乘之波浪，激射雲日，氣候黯然而昬，㸌然而昼，乍搨而傍，乍蕩而驟，或落如沈，或觸如斗，茫洋乎不知槎之所從者不一也，吾心未嘗為之動心。一動則手足之不能制矣。不在洪流槁木之為患也，苟人能安其所據而不自亂者，吾未見其有顛越。不必槎。

译文：有一个人乘着木筏过了君平门，有人问他：“大河流江，天高远长。辗转曲折，昏沉浩荡。怪灵出没，颠倒阴阳。你在水天之间乘木筏，能做到不惊骇到手脚不利索，神魂不乱吗？”乘木筏的人回答：“我来往乘坐这个木筏很多年，已经熟练。我只担心自己不知道寿命尽于何时，不担心木筏不安全让我不能重返人间。当我乘坐木筏遇到波浪时，波浪高大到像是能触碰到白云太阳。天地间的天气状况，有时暗得像黑夜，有时明亮得像白天。忽然间波浪打到人身上令人浑身湿透，忽然间波浪迅速地让木筏摇摆。有时波浪缓缓落下，有时波浪激烈地碰撞像在博斗。水汽肆漫，让木筏不知所在的情况有不少，但我的内心却不因此动摇。因为我一动摇，手脚就不受控制了。乘筏出海的忧患不在于波浪的大小，也不在于木筏的材质。如果乘筏的人能做到在他乘坐的木筏上镇定不乱，我没见过这样的木筏有被风浪摧毁的。”这个道理不仅适用于木筏。

四、漢武山呼

人之性未有生而侈縱者，苟非其正，則人能壞之，事能壞之，物能壞之。雖貴賤殊，及其壞一也。前後左右之諛佞者，人壞之也。窮游極觀者，事壞之也。發於感寤者，物壞之也。是三者有一於是，則為國之大蠹。孝武承富庶之後，聽左右之説，窮游觀之靡，乃東封焉。蓋所以祈其身而不祈其民歲時也，由是萬歲之聲發於感寤，然後逾遼越海，勞師弊俗，以至於百姓困窮者，東山萬歲之聲也。以一山之呼猶若是，況千口萬口者乎？是以東封之呼，不得以為祥，而為英主之不幸。

译文：人的本性不是生来就奢侈放纵。如果谁不按正道行事，那么他的本性就会败坏于某人、某事、某物。虽然人有富贵贫贱的区别，但是败坏自身美好品质的原因是一样的。身边有谗邪奸佞的人，这是本性受到人的败坏；极尽享受游玩娱乐，这是本性受到事的败坏；见到外物而有感触，这是本性受到物的败坏。如果一个国家有上述这三种情况中的至少一种，都是这个国家的大弊病。汉武帝继承了文景之治的富庶成果，听信了身边人的话，穷尽奢靡的游玩娱乐，这才有“东封”一事。大概汉武帝是为自己祈祷而不是祈求百姓风调雨顺，在这种情况下，由“万岁”的声音有了“长生”的感悟，于是汉武帝派遣船只过海往寻蓬莱仙人，如此劳师动众只为逢和“成仙”这种鄙陋的习俗。导致百姓困苦的，正是泰山上的一声“万岁”。一山呼“万岁”就有如此的下场，更何况如今千万人口中均呼“万岁”呢？因此“东山之呼”这种事，不能视其为祥瑞，实际上是英明君主的不幸。

五、木偶人

漢祖之圍平城也，陳平以木女解之。其後徐之境，以雕木爲戲。丹雘之，衣服之，雖獰猛勇態，皆不易其身也。是以後人其言木偶者，必以徐為宗。嘗過留，卽張良所封也，平與良皆位至丞相，是宜俱以所習漬於風俗。良以絶粒不反，今留無復絕粒者。而平之木偶，往往有之。其剞劂移人也如是。

译文：相传汉高祖刘邦被围困在平城，陈平用木偶制的女子吓退敌兵得以解围。后来徐之境开始雕刻木偶作木偶戏。后世有的涂以红色的染料，有的给木偶穿上衣服，即使是木偶表现出狰狞凶猛的姿态，都没有改变徐之境木偶的外形基础。因此后人每每提到木偶，都必定以徐之境为祖。我曾经经过留地，也即张良的封地，陈平和张良都是身居高位，因此张良也应该有事迹影响当地的风俗。张良当年想要断绝烟火不返人间，如今留地却没有效仿的人。然而陈平的木偶，却时常能见到。雕凿的技艺能改变人的风俗面貌，大概就像这样。

PS：徐之境，资料缺。空中楼阁没有匠人技艺流传的广远，因为老百姓更喜欢娱乐，不喜欢扯淡。

六、市賦

齊侯幸晏子所止，引目長視曰：彼也何哉？如蜂如蟻，萬貨叢集，百工塡委，紛紛汨汨，胡可勝紀。嬰曰：臣以敝盧在此，聞於此，見於此，其名曰市。若乃羲軒已前，臣不得言。羲軒之後，臣知其故。先已後人，惟賄與賂，非信義之所約束，非法令之所禁錮。市之邊無近無遠，市之聚無蚤無晚，貨盈則盈，貨散則散，賢愚並貨，善惡相混。物或戾時，雖是亦非；工如善事，雖賤必貴。參雜胡越，奔走孩稚，扶策而來，挈提而至。剞劂形狀，圬墁口鼻，童頂而跣，嚲肩而帔，兼之以耆艾，繼之以諧戲。誰有帳籍，詎假文字，蜀桑萬畝，吳蠶萬機，及此而耗，繄何所之。東海魚鹽，南海寶貝，及此而耗，其誰主宰。君勿謂乎市無伎，歌咽舞腰，賤則委地，貴則凌霄；君勿謂乎市無門，可南可北，陰陽迭用，人之消息。市之衆不可以言，或有神仙；市之雜不可以測，或容寇賊。捨之則君子不得已之玩好，撓之則小人不得已之衣食。公曰：始先生以踊屨之譏革寡人之非，今先生以交易進退，祛寡人之蒙昧。彼主之者魁師，張之者駔侩，吾知之矣。謹以從政，應無尤悔。

译文：齐侯来到晏子所在的地方，放眼观望许久说道：“那是为什么？人们像蜜蜂蚂蚁一般聚集，各种货物和工匠聚集在此，纷纷攘攘，多到数不过来。”晏子说：“我居住于此，对这里有一些见闻，这里叫做集市。如果说伏羲轩辕以前的集市，我不清楚，但是伏羲轩辕以后的集市，我知道原由。在集市上，人们优先考虑自己，靠后考虑别人，心里只想着钱财货物，这里不受信义的约束，甚至不受法令的管控。无论集市大小如何，是早市还是夜市，只要货物充足人就多，货物将尽，人也就散了。聪明的人与不聪明的人都在这卖货，因此集市上的人有好有坏。货物过时，即使是好货也会贱卖；制艺精湛，即使原材料不佳，成品也会贵重。集市上有外地人，也有小孩，有拄拐杖的老人，也有牵手来的人。集市上的人也是什么身形的都有，有的口鼻脏兮兮，有的头秃光脚，有的垂着肩膀搭着披肩，既有老有少，又嬉戏玩笑。集市上有谁会用文字记账册呢？蜀地的万顷桑田，吴地的万机丝织，都来这里交易，这么多量谁去记呢？东海的大鱼和海盐，南海的珍珠和贝壳，都来这里交易，是有谁去掌管操控吗？您不要说集市没有艺伎这种话，这里人们载歌载舞，在这里贱的货物被人丢在地上也不可惜，贵的货物被大家捧在天上。您不要说集市没有门这种话，这里的人可通南北，黑白更替，人也随之或多或少。集市人多眼杂，不能随意说话，因为你不知道集市上藏着哪路神仙哪路盗贼。集市不可或缺，舍弃它富人不能获得喜爱的玩物，穷人买不到所需的衣服食物。”齐侯说：“当初，你用‘屦贱踊贵’的道理指出我做的不对的地方，如今，你又用集市用舍的道理去除了我的蒙昧无知。那些掌管货物的人就是一把手，那些张罗买卖的人是中间人。我明白了，把这个道理用在理政上，应该差不了。”

PS：将朝堂讽刺为集市，将治国者讽刺为小贩。最高妙的地方在于，治国者不知这个道理还好，知道了反而以此为荣，沾沾自喜。

七、越婦言

買臣之貴也，不忍其去妻，築室以居之，分衣食以活之，亦仁者之心也。一旦，去妻言於買臣之近侍曰：吾秉箕箒於翁子左右者有年矣，每念飢寒勤苦時節，見翁子之志，何嘗不言通達後以匡國致君為己任，以安民濟物為心期，而吾不幸離翁子左右者亦有年矣。翁子果通達矣，天子疏爵以命之，衣錦以晝之，斯亦極矣。而向所言者蔑然無聞，豈四方無事使之然邪？豈急於當貴未假度者邪？以吾觀之，矜於一婦人則可矣，其他未之見也，又安可食其食？乃閉氣而死。

译文：朱买臣富贵之后，不忍心离弃前妻，建屋子给她住，将自己的衣食分给她作生计，这也算是仁爱之心了。一天朱买臣的前妻对买臣的仆人说：“我曾在朱买臣身边服侍多年，每每想起当年忍着饥寒勤劳刻苦之时，买臣抒发志向，曾说官运通达以后，要将匡扶国家为君主献身做为自己的使命，把安抚百姓救济世民当作期愿。但是我不幸离开了朱买臣也有很多年了，如今买臣果真官运通达，天子授予爵位，命他衣锦还乡，这是官运通达到极点了。然而他从前所说的话再也听不到了，难道是四方安平没有战乱导致的吗？又或者是急于追求富贵没时间考虑了吗？要我看，他只能在妇人面前炫耀一下，其他的志向再也看不到了。我又怎么能受他供养呢？”于是自缢而死。

八、悲二羽

舞鏡之禽，墮洲之翠，南方之所珍也。而工簪珥者以為容。雖犀象之遠，金玉之貴，必以間之。及舉宮而飾，傾都而市，金玉犀象之不暇給，而二羽之用曾不銖兩焉。蓋以羽之輕而金玉犀象之重，苟發其顏色則可，而較其進則不可也。所悲者舞鏡之時，墮洲之日爾。

译文：以水面照镜子的山鸡和翠鸟，在南方被视为珍物，因此善于装扮的人用二者的羽毛打扮自己。这种羽毛虽然比犀牛角和象牙差的很远，也不如黄金玉石那样贵重，也定能处身于这些饰品之中。等到全宫殿都要做装饰，全城都要买卖饰品的时候，黄金玉石犀牛角象牙这些供不应求，但是山鸡翠鸟的羽毛就没几个人用了。大概是因为羽毛质地较轻，而黄金玉石犀牛角象牙这些质地厚重，对于羽毛的喜爱和应用，只在于其颜色即可，要是进一步对比内在的质地羽毛就不中用了。我只是可悲，山鸡和翠鸟活着的时候，还对水面照镜自我欣赏。

PS：作者是自嘲，应试前舞镜堕洲，真上了考场，只有金玉犀象能高中，山鸡翠鸟只落得曾不铢两。

九、善惡須人

善不能自善，人善之然後為善。惡不能自惡，人惡之然後爲惡。善惡之成，蓋視其所適而已。用其正也則君子，用其不正也則小人。君子小人，寧有面貌哉？比干之生也與人無異，費無極之生也亦與人無異。比干之言為諫諍，無極之言為毀佞，彼所出者皆言也，比干之言非不善也，以不用，故善不能自善。無極之言非不惡也，以可入，故惡得而為惡。譬剛勁之於朽蠹也，剛勁者以不得地而屈折，朽蠹者幸蟠瘿而入焉。其不可任也如是。

译文：自己好没有用，要别人也跟着好之后才好得起来；自己坏也没有用，要别人跟着坏之后才坏的起来。好和坏的形成，大概要看它用在什么地方。利用在正道上的是君子，利用在邪道上的是小人。君子和小人难道能从面貌分辨吗？比干出生后长得与常人无异，费无极出生后长得也与常人无异。比干说的是谏言诤言，费无极说的是诋毁诽谤。他们说的都是人话，比干说的话不是不好，只是听的人没采用，因此好的也不能自己一个人好；费无极说的话不是不坏，但是因为听的人采用了，因此坏的东西才坏的起来。就如同强有力的钢与腐朽的蛀虫相比，钢材因为没有合适的位置就要被弯曲折断，而腐朽的蛀虫有幸能趁着其他共生的生物而进入树木枝干。正邪之道就是如此的不受掌控啊。

PS：读书时，人人是比干。做官时，人人是费无极。

十、秦之鹿

世言秦鹿去而天下逐，是鹿為聖人器也，信焉。夫周德東耗，秦以力取諸侯。雖百姓欲從，而秦未嘗有意。故為秦者反天下之歸，則五十年曠其數以逐人，而秦不得與其下復焉謂逐其鹿。鹿不在聖人器，而逐之者逐秦耳。秦實鹿焉。六都傾潰，睥睨無已，奔勁足踐我黔庶，觡利穎觗我詩書，彼非鹿而何？嗚呼，去道與德也，獸焉，不獨秦。

译文：世人都说秦朝失去“鹿”后天下纷争，这里的“鹿”是圣人所说的天下器，是确信的。周朝自向东迁都后命数耗损，秦国用武力战胜了各诸侯。百姓想要归从秦国，但秦国从来没有好好接纳百姓的意思。因秦国违背天下归顺的行为，故只统治了五十年就费尽了国运被人赶下政权。然而这次，秦国不能和其他势力再次竞争“鹿”了。可见“鹿”不是圣人所说的天下器，驱逐它其实是在驱逐秦国本身。秦国本身就像一只鹿，其余六国的国都被其损毁，秦国傲慢不已，强健飞奔着践踏百姓、用尖角冲撞诗书礼仪，不正像鹿一样吗？哎呀，摒弃正道与德性，就像禽兽一样，不光是秦国如此。

PS：“逐鹿中原”的“鹿”被作者解读成了“年兽”一般的角色，是因邪恶不正而被人驱赶，统治者若无道，就变成了被百姓驱逐出中原的“鹿”。

十一、梅先生碑

漢成帝時綱紐頽圯，先生以書諫天子者再三。夫火政雖失（一作去），而劍履間健者猶數百位，尚不能為國家出力以斷佞臣頭，復何南昌故吏憤憤於其下？得非南昌遠地也？尉下寮也？苟觸天子網，突幸臣牙，特殛一狂人噬單放（一作族）而已。彼公卿大臣，生殺喜怒之任，朋黨蕃衍之大，出一言作一事，必與妻子謀，苟不便其家，雖妾人婢子攖挽相制，而况親戚乎，況骨肉乎？故雖有憂社稷心，亦噤而不吐也。嗚呼，寵祿所以勸功，而位大者不語朝廷事，是知天下有道則正人在上，天下無道則正人在下。余讀先生書，未嘗不為漢朝公卿恨。今南游復過先生里，吁，何為道之多也！遂碑之。

译文：汉成帝时，朝纲败坏，梅福先生上书给天子再三劝谏。虽然汉朝的统治丢失（指王莽篡位），但是汉朝在座能打的应该还有好几百位，他们尚且不能为国家出力来杀灭奸臣，为何曾在南昌供职的梅福先生在下面愤愤不平呢？是因为南昌地理偏远吗？是因为县尉的官职小吗？如果谁触怒了天子或者宠臣，不是杀掉这个人或者这一族的人就行了嘛。那些王公大臣，依据喜怒来行使生杀大权，以扩大朋党规模为重，因此说话做事，一定会和家人商量。如果不便和家人说，即使是身边的妾和奴婢也能抓住其把柄，何况亲戚和骨肉至亲呢？因此他们即便有担忧社稷的心思，也缄口不言了。哎呀，费力建功立业得来恩宠荣华，但是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却不语朝纲大事，可见天下走上正途，朝堂上有正义之士，天下大乱之时，正义之士只在江湖民间。我读梅福先生的文章，时常为汉朝王公大臣感到痛惜。如今南游再次经过先生的地方，啊，正道在先生身上颇多啊，因此为先生写下碑文。

PS：作者以唐朝比汉朝，以自己比梅福。

十二、二工人語

吳之建報恩寺也，塑一神於門，土工與木工互不相可，木人欲虚其内，窗其外，開通七竅以應胷藏，俾他日靈聖用神吾工。土人以爲不可：神尚潔也，通七竅應胷藏，必有塵滓之物點入其中，不若吾立塊而瞪，不通關竅，設無靈，何減於吾。木人不可，遂偶建焉。立塊者竟無所聞。通竅者至今爲人禍福。

译文：吴地建造报恩寺，要在门上雕塑一尊神像，土工与木工互相不认可对方的做法。木工想要做成空心的，并在外侧开小孔，开通神像七窍象征着神像藏有神功。（木工说）“等哪天神仙显灵会夸赞我的技艺。”土工觉得不可行，说：“神性崇尚洁净，开通神像七窍是象征了神像藏有神功，但是定会有尘土进到神像内部，不如我在神像眼睛上做土块，做出瞪眼的样子，不通七窍，要是神灵不显现，也不会对我有坏处。”木工执意不可，就另建了神像。做土块的神像最终不被人知晓，通了七窍的到如今还在主宰人的祸福。

PS：是说如今的“神像”，内部都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