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圣诞节。

很巧，儿子出生在圣诞节，2008年12月25日0时15分。

现在有的家长会给孩子选生日，认准一个吉日，然后用尽各种方法刻意让孩子在那一天降生，似乎一个好的生日，就能够让孩子拥有幸福圆满的人生。

好在我和妻子还有家里长辈没有这么迷信，希望一切顺其自然，但是没想到儿子还是赶着圣诞这天要出来了，之前医生告诉我们的预产期是2009年2月份，所以儿子的到来让我们措手不及。

儿子有早产迹象是在一天前。那天早上我一上班就接到父亲的电话，他告诉我妻子已经送进医院了，看我能不能请假回去。我那时在外地工作，好在刚开通了动车，所以快中午的时候我就赶到医院了。

见到妻子的时候她躺在医院走廊的一张床上，床很窄，大肚子的孕妇躺在上面很局促。因为医院床位都满了，我们只能等着有人出院后看能不能腾出床位来。因为我妈和岳父母正好都在外地，所以陪在边上的只有我两个老哥家的嫂子。

妻子一见到我时眼泪就涌出来了，眼中都是无助，害怕，还有一些委屈。我已经在电话里知道了她因为不小心，弄破了羊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安慰她，只能紧紧攥着她的手，让她不要害怕。

医生在检查后给了我们两个建议：保胎，或者顺其自然让孩子出生。保胎是因为儿子还不足月，但是考虑到羊水破了后有感染的危险，所以医生建议生。我们稍微商量了一下，采纳了医生的建议。

下午妻子就有了宫缩反应，到了晚上六七点钟，已经疼的很厉害了。我紧张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攥着我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她，就这样，一直到十一点多把她送进产房。

那个时间段进产房待产的还有四个准妈妈。每当有护士进出或者是找家属交代事情时，门口等着的准爸爸还有准爷爷奶奶们都会拥到门口，询问里面的情况。我自然也是心急的不行，可我身边没有亲属陪伴，只能独自在产房门口乱转。

临近十一点半，产房门开了条缝，一个护士探出身子出来问，“有没有爸爸要陪产的？”我赶紧跳起来说，“我！我！”

这是我和妻子早就约好的，我特别希望能陪着妻子一起迎来宝宝的诞生，而她也愿意那一刻我能陪在她的身边。这么伟大的时刻，是不能少了孩子的父亲在场的，这是我们的共识。

但是那几个准爸爸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打算，有一个甚至还和周围的人说男人进产房不好之类的话。

我成了唯一一个跟着护士走进产房的准爸爸。

按照护士的要求换上和医生一样的外套和帽子后，我被径直领到妻子床边。

那一幕至今让我心疼不已。

偌大的产房放了三四张产床，但是只有妻子一个人。灯光把房间照得雪亮，却让我感到一阵抑制不住的寒意。

妻子躺在最左边的床上，很明显已经被疼痛折磨了很久，正双手死死抓着床单，用力撑着自己的上身，按照护士的要求在拼命用力。

我赶紧奔过去，扶住她的上身。我从没见她的表情那么痛苦，她大口的喘气，然后憋气用力，汗珠从额头上不停渗出来，聚成很大的一滴，然后打到衣服上，那件我熟悉的粉色睡衣已经被汗浸湿了一大片。

我无法想象她正在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我所能体会的痛苦全是因为我在她身边却不能帮她分担任何痛苦而带来的自责。从妻子的表情上我看不出我的陪伴是否给了她些精神上的安慰和鼓励，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她一次一次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她太想把孩子赶紧生出来，快快结束这个痛苦的过程。而我，只能扶住她，小声给她鼓励……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再次心生敬佩。女人看似柔弱的身躯里到底蕴藏着多少能量？从孕育一个生命，到诞生一个生命，这种艰辛为何要让女人独自承担？

儿子出来的那一刻，一切都静止了，妻子已近虚脱，而我的紧绷的精神也一下松弛下来，我搂住妻子，眼中都是泪水，嘴里只是念叨，好了好了，生了生了……

当护士把儿子包好抱给我的时候，他已经从刚出来的青紫色，慢慢显出粉粉的肉色，他没有哭，两只眼睛微微睁着，左转一下右转一下，一直小手从襁褓中露出来，在嘴边一蹭一蹭，抿着的小嘴偶尔动一下。

就是这么个小东西，让她的母亲承受了那么大的痛苦。

我把儿子抱到妻子面前，两个人注视着他，谁都没有说话，但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们都知道，她成为了母亲，而我成为了父亲，我们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抬头看见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12月25日的0时30分。

儿子出生在圣诞节，我不知道他将来是否会成为圣人，但是我在他降生的那一刻看见了圣人，那就是我的妻子，我的母亲，以及世上所有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