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刘星就看到一辆停在家门口挂着陌生车牌号的轿车,她猜想,难道家里来客人了?
马上,她又推掉了这个想法。
椰树林这栋别墅,是顾安馨最隐秘的大后方,绝不可能有任何外人得来此地。
顾安馨换了新座驾?或者是,开了别人的车回来?
胡思乱想中,刘星和可宜已踏入别墅的大门,屋内一股沉重的气息迎面袭来。
这个点上,平时极少出现在椰树林的顾安馨和欧阳德光竟然都在,他们两人沉默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向整洁利落的顾安馨,一身黑色连体裙竟有些别扭的变型,而她额头上贴着的白色方块又是什么?
纱布?
她真的受伤了?一向居高临下的黑衣女霸王,竟然受伤了?
此刻,顾安馨眼中的光芒明显少了些许往日的犀利,眼角深处极力隐藏着丝丝疲惫和茫然。
真的难以想象,从来高高在上的,把一切牢牢掌控自己手心的顾安馨,会有如今这般的狼狈。
刘星心中邃然一纠,破天荒地低低问了句:“妈,你可好?”
顾安馨需要她关心?仿佛一直饰演弱者角色的都是自己吧,顾那么骄傲的人,她问出这句,反而有些激怒了她。
顾安馨冰冷地刺了句:“想我顾安馨死,没那么容易!”
刘星愕然闭嘴,低眉轻步走进了大门,不喑人事的可宜则小鸟般扑到顾安馨的怀抱里,短小带肉的指头抚着顾安馨的额头,心疼问:“奶奶,疼吗?谁欺负我奶奶了,我跟他没完。”
顾安馨紧绷的脸微微一松,眼光一下柔和了下来,温柔地摸着可宜的头,挤出丝丝笑容:“小祖宗放心,奶奶还硬朗着呢,再大的风雨,奶奶也见过,这点小事,哪那么容易把奶奶放倒,奶奶还要看着我的可宜长大,嫁人,生外孙呢。”
可宜撅着嘴巴拨浪鼓般地摇头:“可宜才不要嫁人,可宜要陪奶奶一辈子。”
顾安馨完全放下了疲惫,哧的一声朗笑起来,欧阳德光看着这贴心的小棉袄,也欣慰地笑了。
吃晚饭的时候,顾只云淡风轻地交代了几句:“接下来这段日子,我和德光要处理一些事情,会比较忙,可能回来得比较少,你们要看好十一和可宜,没事尽量别在安馨堂周围出现,注意身边的陌生人,发现可疑人士立即避开或报警。”
刘星担心地看向顾安馨,十一也不似往常的胡闹,安静地扒着碗里的饭菜。
顾继续吃着饭,淡淡补充了句:“没什么大事,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欧阳德光也微笑着附和:“是,小事一桩,大家注意点就好,很快就会过去的。”
“呜呜,十一抢我的鸡腿吃。”可宜忽然委屈地叫起来。
“谁让你在那发愣,鸡腿上也没写着你可宜的名字,哪是你的了。”十一不服地反驳。
顾安馨夹起另外一只鸡腿往可宜碗里送,“给,大小孩,一人一个,奶奶可从不偏心。”
“谢谢奶奶,奶奶最好!”可宜欢呼起来。
饭桌浓重的气氛被两淘气鬼一闹,一扫而光了。
接下来的日子,顾安馨和欧阳德光果真是潜龙见首不见尾,那一次离开椰树林,几乎是大半个月不见人影,那是刘星嫁入欧阳家以来,顾留给她最长的一段自由时光了吧。
真的是小事一桩吗,竟然会让顾如此紧张?
这天送可宜到幼儿园,刘星禁不住好奇,来到了安馨堂丽水湾旗舰店十米开外的地方,隐在一棵老树的后方,朝那方向望去。
往日豪车云集,客源滚滚的安馨堂门庭,如今竟是门可罗雀,异常凄清。打扮如昔的门口礼仪,无精打采失落落地在那低头玩着手机,大门两边亮敞通透的落地玻璃,留有被各色彩漆糟蹋过的明显痕迹。
看来安馨堂这次捅的篓子,可不是一般的小,刘星暗叹。
她纠着一颗心,毫无方向地踽踽独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诗书人家这偌大的图书空间。
刚踏入书店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放在显眼处的各种报纸、期刊、杂志的封面和头条,盯着上面一条比一条惊悚的醒目恶煞的大字,刘星一下有些傻了眼。
“当红女星空云娇容尽毁,刽子手竟是养生魁首安馨堂。”
“油推话说能治病,安馨堂精油要你命。”
“安馨堂又揭真相,黑暗里头闻色香。”
“安馨堂陷入诚信危机,会员纷纷要求退回预付款。”
“安馨堂资金断链,面临破产危机。”
“安馨堂军心不稳,高等技师流失严重。”
……
……
刘星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转身退出了诗书人家,手心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洇湿。
她并不在意顾安馨瞬时消散的万贯家财,只是忽然有些担心她能否承受这么大的打击,那是个一向傲视一切的女人,安馨堂可是她的命。
顾安馨此刻一定不好过吧,尽管她表面看似仍刚硬无比,从前总享受顾不在丽水湾的自由空气,这时的刘星忽然有些焦虑她大半个月的隐身。
刘星信步往家里返回,大门外,她隐约捕捉到顾安馨一贯冷厉的声音:“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王一白伸出援手,永远都不需要。”
“安馨,都这时候了,别再任性好吗?我那些钱,放在银行也是放着,我孤家寡人一个,要那么多钱干嘛?媒体方面,我已动用我所有关系,尽量别再把事情放大。”王一白的声音近乎哀求。
“谁要你多管闲事?从你当初毫不要脸,混在那群赤裸裸的女人堆里起,我说过,我们不会再有交集,永远都不会。”
“安馨,你试着相信我好吗?那件事我已经解释过千万遍,那时我只是在做关于人体彩绘的课题研究,只与艺术有关,绝无他念。”
“狗屁,艺术,你们搞艺术的个个都这样厚颜无耻,当初要不是那臭不要脸的女人,跟我那禽兽不如的父亲,为了所谓的艺术共鸣,要跟我的母亲离婚,硬生将我们母女赶出家门,我母亲也不至于伤心欲绝,未及我成年,就郁郁而终,我只恨我没能从母亲的身上吸取教训,又上了另一个艺术家的贼船,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相信你。”
“安馨……”王一白绝望地叹了口气,室内的空气仿佛忽然凝固般,死一样的静默。
刘星怔怔褚在门外,神游中,竟不知欧阳德光什么时候出现,并从她身边推门而入的,“放心,还有我,我会保护好安馨,保护好她的安馨堂,只要我欧阳德光在一天,它们就会好好的。”
一向温和儒雅的欧阳德光此刻说话的语气出奇地坚定有力,像一头护在爱人面前的雄狮,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炸开了,“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绝不会让安馨堂轻易倒下。”
王一白有些尴尬地看向一脸从容的欧阳德光,回头深望了眼失神望着欧阳德光的顾安馨,悻悻地转身离去。
王一白经过刘星身旁时,她分明听到他一声低到无的叹息,细微而绵长。
目送王一白细长凝重的背影消失在椰树林的大门外,刘星才回过神来,迎上了顾安馨不知何时开始,落在自己身上刀光剑影的目光。
怎么了?刘星心中微凉,仿佛自己又犯什么事了。
“愣在那干嘛,还不进来?”顾安馨冷冷地说。
“呃……”刘星低眉垂目跨入家门,随手关上那扇分外厚重的实木门。
“看看你做的好事!”隔着五步之遥,顾安馨把一撮黑压压的照片甩向刘星。
顿时,几十张的照片雨点般打在了她的脸庞、手上、胸前及身体其他各处,然后在空中盘旋而下,纷纷散落刘星身边各处。
刘星木然地蹲下身子,目光淡淡扫过照片上的两人,他们努力保持着距离却难掩暧昧的目光,各种姿势各种角度的都有。
他抱着可宜,目光毫无掩饰地落在她的脸上,她两颊挂着薄薄的一层红云。
她跌倒在他的怀里,四目相对,暖如春光。
他紧紧拉着她的手,她毫无反抗之力地跟在他的后方,看着他的侧脸,满眼迷离。
他将一根棒棒糖递给可宜,回头深望着她,她避开他的目光,埋首不语。
……
……
她这几个月来一直逃避的,一直隐藏的心情,一时间,全部赤裸裸地被放上了台面,再无遮拦。
此刻,刘星仿佛有一种被脱光衣服,一丝不挂放在众人面前的透明感、羞耻感。
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她并未有负妻子的尊严,她为之动心过,却已经尽到最大努力去克制,去保持两人该有的距离。
“我没有对不起十一。”刘星捡起地上所有的照片,慢慢站起身来,低低说了句。
“可你对不起我!”顾安馨一声咆哮,两眼红丝满布,直直盯着刘星。
“冷静点,安馨。”一旁的欧阳德光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劝慰着。
刘星只觉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僵住了,愣愣看着顾安馨,满眼狐疑。
“油推中发生皮肤过敏事件,是养生馆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哪怕她是一线女星,这种危机公关对于安馨堂,完全不是烫手的芋头。可是这次事情竟然闹到如此地步,甚至把我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品牌推向死亡的边缘,那都是媒体干的好事!都是百花园集团和天讯集团这两个魔鬼,把事件的影响力百倍千倍万倍地放大了,我们怎么盖也盖不住。”
顾安馨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嘴角两边的咬肌明显地在颤抖,浓重的黑眼线也无法掩盖她眼里海一般深的绝望和愤怒。
刘星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望向顾安馨一旁的欧阳德光,他知道她在确认什么。
欧阳德光迷茫的眼睛告诉了她答案,他只低低说了句:“女星空云那不是一般的过敏,毁掉一个炙手可热的红人,首先是件比较棘手的事情,而媒体也确实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这不能怪刘星,我相信她对此事毫不知情。”
真的是他……
刘星的身子一下软了下来,无力得连站稳都要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
夏清秋当初的话语回响耳边:
“新旧媒体巨头相结合,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洗牌,即将席卷中国文化产业!”
“媒体,那是什么?是无冕之王,这新旧媒体巨头并为一身,多可怕的事!明星怕它、贵族怕它、高官怕它、所有大大小小的企业都怕它!那玩意儿就跟超长直径的放大镜似的,一点小屁事,一聚焦,马上起火,甚至可能烧得片甲不留……”
果然,媒体的力量真够可怕……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他到底是谁?
“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刘星喃喃着,第一次在顾安馨面前无法淡然和理直气壮。
“不用管为什么,以后决不许你跟此人再有任何往来,更不许他靠近我的可宜半步。如今新旧媒体联盟貌合神离,是我们突破危机的最好时机,我不希望再出任何卡子。”顾安馨两眼凌厉的目光,射在刘星的脸上,不容置疑地等待她的答复。
刘星微怔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重钰……
此人居心叵测,轻易就能触动她心中某根最柔软的弦,真是可怕的恶魔,她必须远离,她一直清醒地知道这点。
可是越是这样,反而激起她更大的好奇,她早已习惯无视周围的一切,却始终按捺不下对他的那份好奇。
算了吧,不再去了解他的过去,更不去参与他的未来,这是归于宁静最好的办法,刘星紧紧咬着牙,心中从未有过的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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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月亮还在(第十七章)【波澜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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