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槿树》
对木槿树,我本没多好的映像,常把她和扶桑混淆了,扶桑的花太艳,太过张扬,而很长的时间里,以为扶桑和桑一样,它的叶蚕是喜欢吃的,试过,蚕连边也不碰。
由扶桑而木槿,厌屋及乌,把木槿丢在了一边。
早晨上班,一件事改变了看法。路边有木槿林带,秋深后开花的植物不多,木槿不然,仍开得热烈,单瓣桃红,艳艳地开了一层,不香,但,依旧火热。
木槿花没能吸引我,匆匆一瞥,倒是赏花的人让我停下了脚步,从比比划划中,我知道了赏花的是个聋哑人,她沉浸在和木槿花的对话之中。我不懂哑语,但多少还是看明白了一些个中内容,她是在赞扬花的美丽。整个过程她脸色娇羞,甚至还把花朵贴近面颊,当作一种美好的观照。我的心猛地一紧,木槿该是什么样的树木呢?能让无声世界中的人,如此依恋。
中午和几个诗人朋友相聚,其中一位记起了我的诗句:你看到的真实/往往是谎言的一部分。竟让我眼中一而再的浮现起木槿花,和倚在木槿树边的聋哑女。木槿无语,聋哑人只有比划的手势,无言对无言,我看到的可是真实?木槿花,朝开暮落,谎言可在张开的花朵里?
若干年前,在农村生活,最讨厌的是谎花。妈妈说狼来的故事,说谎的孩子葬于狼腹,让我心悸。而艳艳的谎花,更是现身说法。比如桃花缤纷一树,美得令人感叹,引得蜂恋蝶扯,到了收获季节,却一只果子没结。开谎花的果树,在土地上无立足之地,被砍伐是早迟的事情了。稻子也有开谎花的,扬花一片,秋来时
颗粒无收。谎花误一季,农人哭笑不得。一屁十三谎,恨得人牙痒。
奶奶养了只芦花鸡,红冠滴滴,每天中午时分从鸡窝里跳下,“个个大、个个大”地围着奶奶转,博得奶奶的一把稻谷吃。终有一天,奶奶发现芦花鸡下的是谎蛋,按乡间的说法,生的是个气。奶奶恼火,把芦花鸡撵打得贴天飞,但芦花鸡第二天仍是下谎蛋,日子久了,吃刀的自然是它了。
我看的花朵之美,芦花鸡的报蛋之声,都是真实,而真实恰恰是谎言的开始。小时家人教导我,不说谎话,不讲虚言,再美丽的谎花,终结处不会有果实挂枝。
木槿开的是谎花吗?她从初夏现蕾,一直要开到寒霜初露,夕死朝荣,笑嘻嘻地面对瞬间的美丽,到瑞雪纷纷,没开的花蕾还揣着盛开的梦想。她结下了自己的种子,该谢的谢,该挂果的挂果,磊落得在风寒中落尽叶子,只让种子八面临风。
有谎花也真实,美上一天,笑上一天,就栽进泥土。《诗经》说木槿: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舜华即木槿,好生浪漫。人如舜华,木槿乃人。
斜倚木槿的聋哑女可是舜华?我以为是的,她可飞可翔,翻动的手式,自可以和佩玉一样发出悦耳的声音。如若蒲松龄在世,聋哑女估计就成了从《诗经》木槿花中飞出的女子。书生多情,不要言语,也可谈上一记刻骨铭心的爱情。
一天就一生,爱得值。花间一壶酒,醉的好真实。
花叶扶苏,流红溢翠。我突然发现,木槿是木本植物中花开时间最长的。夏至到,鹿角解,半夏生,木槿荣。还得加上句,霜冻起,花始落。这般真切,随天随地,不由人。
晚上写几句小诗:我看到的女子,抚触木槿/
开在花的边缘,让约定/如一句说不出的太息//
开于《诗经》中的舜华,还原/心跳和失去心跳的谎言/绽放最长的时间,又在最短风里/合计走向……仍是言犹未尽。语言无助,那木槿树,聋哑女解得,我不行。
2017.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