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忘川 第五章
文/Drawer
十二年前。大理，哀牢山。
“如果你想这个孩子活命的话，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你和孩子都会死去。”女子轻轻放下手中的竹灯，来到难产的白族女子的床边，墨黑的头发凌乱如麻，半遮住丑陋的脸。
“我不想……不想我的孩子……死掉……”西琳剧烈地喘息着，苍白的脸上写满痛苦。
“那就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到中原去，否则将会有一场浩劫临世。”诡异女子张开枯瘦的双手，她那长得吓人的指甲上有一团青蓝色的火焰。
“好，我答应，只求您救救我的孩子……”西琳闭上双眼，眼角流下泪来。
“我是在救你啊，阿琳，至于这个不祥的孩子，我会封住她体内的碧落，让它永不祸害人间。”
一炷香之后，竹屋里传出响亮的啼哭声。
女子披上狐皮白氅，重新提起竹灯，飘然离去。
关雎殿。
转眼之间来到宋国已经有大半年光景。
这大半年里，生活尽是寝食之事，嬷嬷每日教习我宫中各种礼仪。父王找来国子监德高望重的郭老先生每日教我习文。有的时候弥笙也会顺道来看我，还教我些简单的舞步来打发时间，渐渐地成了关雎殿的常客，我惊讶于他惊艳四座的舞步和巧笑倩兮的眼波。与他交谈久了觉得是这深宫之中唯一可以交心的人。
我问他乔装隐匿在宫中是为了什么，他只是用团扇半遮着脸轻笑，说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我。
有一次弥笙仔细地看着我的脸，笑着问我，“殿下是有喜欢的人了吗？面含桃花呢。”
“才没有！哪来的桃花！净说胡话！”我急得直跺脚，脸却羞红了。
可是每每深夜，月华如水，斜倚栏杆，透着薄雾的空气里总是会浮现出那个人慵懒的神情和笑容。
“既然如此，微臣此身便是公主你的了。”
一想到这，我的脸就会一阵发烫。
自从上次遇险，我便觉得自己该学点武功，否则到了生死关头连保护想保护的人的能力都没有。于是我对父王说出我想习武的念头。
父王听了我的话，倒是很温和地一笑，“霁儿比起阿琳少了几分温婉恬静，倒是多了几分孤的倔强。这样也好。最近宫中不太平，女儿家有点花拳绣腿，倒也可抵一时之用。”
在宋国素有文有肖墨武有赵琰之说。而肖墨病逝后其子肖采辰继任相位，虽年纪轻轻，却也意气风发，才华横溢，在朝中威望颇高。赵琰，宋国护国大将军，统领数万兵马，手下的赵家军也尽是精锐良驹，在那场长达八年的宋容乱战中立下过赫赫战功，闻名遐迩。于是父王安排我去赵将军府上习武，赵家有个小女儿赵无衣，年岁相仿，自幼习武，身手不凡，与我也好有个照应。
见面的时候，赵家小姐，是一身戎装打扮，英姿飒爽，神采奕奕。
“殿下和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她微微一笑。
赵将军府，剑馆。
“殿下要小心了。”赵无衣嘴角轻轻一扬。
那柄银白色的长剑在她手中仿佛一条灵活多变的蛇，幸好我及时躲闪，电光火石间，剑锋和我的发髻屡次擦肩而过，几个回合下来，我未进她分毫，却险被击中要害。
一股剑气向我袭来，她陡转剑锋，用剑柄点中我的下颚，距离仅在半寸之间。
“是我输了。”我再一次向她服输。
“殿下你进步很大，昨日不抵五招，今日可抵十余招了。”她潇洒地收剑，脱下被汗水浸湿的护腕，我看到她修长的双手布满薄茧和伤疤。自从我见到她以来，她平素都穿着一身戎装，长长的头发被束在脑后，却依旧遮挡不住眉宇间那股清秀之气。
“然而姐姐只是用了三成的功力吧。”我难过极了。
“习武并非一日之功，好好练是可以成气候的。”
“嗯。”我拭去额头的汗水，重新练起剑来。
七日之后。
像往常一样，无衣要试我的身手，只是觉得这一日她的神情不同往日，显得凝重许多，让我觉得陌生。
“看剑！”白光一闪，一股寒意遍布我全身。我像往常一样操起剑，可是她的招数却不一样了，招招狠辣，招招致命，没有了往日礼貌的点到为止，让我措手不及，不一会儿我左肩便负了伤，血从衣服布料的缝隙间渐渐渗透出来。
“赵姐姐你，为什么这次这么认真？”我按住左肩，一时疼痛难忍。
“想活命的话便拿出真本事来。”
我来不及闪躲，那剑锋已指眉心。
“无衣，你做得很好。”赵无衣身后走出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正是那晚与娘亲魂魄对话的人。
“大人说话可得算数。”赵无衣望向那个人，挑了挑眉。
“帮我得到碧落，你自是大功一件。这次一定不能再失败了。”黑斗篷走近我，硬生生地用手指将我的下巴抬起来，“长得倒和阿琳如此相像。只是阿琳太不聪明，想想真是可惜了。你若想活命，以后就要听我的。”粗犷的声音中夹杂着威胁的意味。
这一刻我倒是变得异常冷静。我，一个君王在外的私生女，难道和他们口中所说的碧落有关？
而且，我此时忽然明白，那晚被我刺伤手臂的蒙面人，正是我眼前的赵无衣。她左手护腕下那个弯月形的疤痕，正是被我的匕首刺伤，虽已隔数月，但我依然可以辨认得很清楚。从那晚的情形来看，她对黑斗篷似乎存有异心。
我试着动了动嗓子，发现我一说话赵无衣的剑锋必然割断我的喉咙。
“小姑娘，你是不是想说，你的父王不会放过我们？哈哈哈，放心。出来吧——”黑斗篷冲石壁打了个响指。
剑馆的石壁转动一下，原来是个密道，从里面翩翩走出一个姑娘，她竟然和我穿着一样的服饰，梳着一样的发式。那姑娘离我越来越近，我渐渐看清了，这姑娘不仅服饰和发型，连身型，哦不，五官都是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我默然想起初次见面时，赵无衣的那句话，“殿下和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
“今日练剑到此为止，霁儿也该回宫了。”那姑娘轻轻一笑，那笑容也竟是和我十分相似。
于是，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成为了当今宋国君十分宠爱的苍玉公主，听闻我生辰那天，父王还送给了她一座大理样式的阁楼，是把我接回来那天父王就秘密安排工匠精心打造的。
而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此时黑暗中面容枯槁的我，已经不再有人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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