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唯初三放晴了一日，其余便是蒙蒙细雨笼罩了群山，兼着春寒料峭，还挂了一回雾凇。借着这一股寒气，春怕是真的来了，它来时，却还没有万物盛发的灿烂。
这雨融在了雾中，抹在人脸上微有一丝寒意，就在山间竹林里自顾自的流淌，也不管人来人往里的老少，全也不识如我这般常在外奔波的人。四季却都是安静，即使年底荒村不在冷落，也有车水马龙，但，都不属于这里，而我，也长大离开了。
说是江南，这儿是湘中偏僻的一角，靠着雪峰山，虽是芙蓉国里，却素面朝天了几百年，淳朴自然，自是没有大家闺秀的端重典雅，也不全是湘里人家的爽利，它依着这三重关山，枕着这百里资江，传承的是一份倔强与固执。它熟悉的水牛、爬犁不见了，落日炊烟也散了，池塘边捉青蛙泥鳅的孩子回家了，林子里穿行的砍柴人也不来了。茅草长得很密，掩盖了小路，冬天还会开着扫把花，一片片从山脚延伸上去，像极了一片芦苇，但没那么美。
热闹的几天过去，这里一如平常。村子里房子却很多，老式的新式的，砖瓦房土木房，人家也还有好些，有些却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归宿了。年节一过，入夜还点灯的人家，不多了。好多房子没人住，院子寥落，屋前屋后满是野草，门窗全铺满了灰尘，往里瞧去，摆设一如昨日，进出忙活的人却不在了。
存在记忆里的阳光总是刺眼些，反正要比当时刺眼。初三那天，几乎全村都在晒太阳，我坐在小板凳上，和堂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有时阳光被前面的竹子挡住了，我还得挪凳子过去找它，眯着眼看到，那一丛青竹长得真俊，村落红墙青瓦，鳞次栉比紧紧挨着，偶尔几声犬吠，不知哪里又鸡飞狗跳，真是静谧地让人醉了。堂哥说晒了一会还出汗，然后就躲阴凉地去了。
这几天是一天比一天静了。都渐渐平息了下来，夜晚也看不到星空，晚上好像连狗叫都少，晚上都几乎没有人走动。雨雾是过几天就会散的，可人，陆续地走过，再归来，又得一年了，我自问归期，归期何期。
这里是故乡，是记忆，是起点，也是归途。不论是外面有多少繁花似锦，也曾经历过江河湖海，总觉得出生时见到的一切，一辈子看都会是心安。好多人没想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怎么样表达这样的情感，我却偶尔陷入了这样的固执。正如这山水稻田曾给予我的一样，融进了血脉骨髓，铭刻进了我的记忆，成为了我的习惯。
还好我家一直亮着一盏灯，总是在这村落的最高处，留着这缕牵着我的人烟。旁边的苦槠树还会坚强的抽一些嫩芽，尽管各个季节都有枯枝掉落，但它守护在这里有一百多年了，它应该见过茅草屋里的黄油灯，忽明忽暗，却一直亮着。
我也不知道，这树还能挺立多久，灯光越来越少，还好我妈一直亮着我家的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