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有异术,曰往生,世人求之而不得。然,鲜有人闻,往生之道,困心,入情,不得安然之法。荏苒时光,终不得散于茫茫天地。
——《山海异闻录》
(一)
遇见云殊的那天,正是夏至前后,那夜月色凉如水,笛声悲如雪。
湖中小妖都知她的忌讳,战战兢兢来报:“凡人男子作喧杂之音,扰了您的清静,我等这便诛杀。”那小妖看着眼前的衣香鬓影,更是不敢抬头,上座的这个主子一直都是喜怒不定的性子,最厌恶哀哀戚戚的作派。
上座的女子微微抬了抬手,周边瞬时静了下来,她闭上眼,右手轻托右鳃,倚靠在躺椅上,慵懒至极。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声音,甚至连喘气都是细细的。那小妖偷偷的向上座瞥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低下头,心中不禁思忖,这位主子肤如凝脂,偏又有一双极美的眉眼,一颦一笑都是动人的,可这样的美人杀伐果断,可望而不可及啊。
笛声持续了半个时辰,便消失不见。她也慢慢的睁开了双眼,底下的人跪了一地,对她这般畏惧,无趣的很。她慢慢的站了起来,轻整衣衫,开口吩咐道:“这人,有意思。”便轻笑着离开了。而那小妖呆在原地一头雾水,旁边有聪明伶俐的提点道:“主上的意思是,这凡人男子,动不得。怪事,怪事啊……”
也就是在那夜,她悄悄出了石湖,见到了那个男子,一身白色衣衫,双目覆着白绫,静坐于湖岸旁,旁边放着一把笛子一壶酒,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也不着急,就这样,过去了三个时辰,那男子整理好东西起身摸索着离去。
第一天,第二天,就这样一直过去了半月,每夜都有笛声,更加悲凉,男子在湖边坐的也越来越久。她每夜都会偷偷上岸,不曾与他说话,只是一同陪他静坐,竟出奇的安心。
(二)
待到树叶慢慢有点微黄,夏季也要结束了。
这一天,她从天黑等到黎明,那个男子始终没有出现。
回到湖底的时候,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稀罕贵重玩意儿摔了一室,小妖们都不知如何劝慰,只能小心服侍着。待到她解了气,才问身边的人:“凡人女子想要得到一个人,都是如何做的?”有小妖听到立马上前献计道:“这男子啊,最注重女子的美貌,若是女子使些予取予求,欲拒还迎的小计策,便能手到擒来,拿到男子的一颗真心。”她对此等计策将信将疑,化作人形的她确是极美的,可是,这美貌于那男子面前,怕是无用了。
第二天,第三天,那男子已有五日没来,她开始着急了,用法术一路追踪,找到了男子的住所。
在半山腰隐于竹林的一处院落,题为听雨轩,倒是志趣高洁。她缓缓的推开了门,还未及进入屋内,便听到了一阵阵的咳喘声,许是咳的有些急了,吐了血,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她不禁朝前迈了一步,又收回了手,这样进去太引人生疑了。等到他熟睡,她才悄悄进入,那把笛子静静地放在桌子上,屋内摆设简单朴素,看得出来是经常收拾的。 可就在她转身走到那一方桌时,竟不小心打翻了墙角的花瓶。她已顾不及许多,落荒而逃,竟连法术都忘记了使。
“请问阁下是”他用手扶着门,又小心的拾阶而下。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如山谷清风,竟比那笛声还要好听上百倍万倍。她低着头,竟不敢与他对视,也不知如何回答,轻扯着裙摆,倒有些做错事被抓包的感觉。良久,她才慢慢走近他,牵起他的手。
冰凉的触感让男子心下微动,十分讶异。只能凭他的感觉知道来人在他手心写下“沈蘅”两字,知晓她是女子,他慌张的向后退了两步,沈蘅赶紧去扶他,待他站定,男子行礼道:“在下失礼了,还望姑娘切勿怪罪。”
沈蘅却仍旧执起他的手,继续写下“小女子口不能言,家中遭逢大难,孤身一人,漂泊至此,所求不过山中清静。实在是无可奈何之法,望公子能予个落身之所,小女子定当竭尽全力报答公子恩情。”
他叹了叹“家中清贫,所有不过是这陋室了。姑娘若不嫌弃,便择西间客房吧。”说罢,便自顾自的回到房间。
“在下云殊,琅州人氏。”关门前,虽低语一句,可沈蘅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云殊——云—殊-”
(三)
石湖里不再有那个叱咤风云的主上,听雨轩留下了温婉聪慧的孤女。
不知是谁帮谁多一些,大概都有吧。沈蘅每日都在山中遍寻药材,一遍遍的通读云殊房中的医书,竟也将云殊的身体调理了大半。
“这些日子劳烦蘅儿了,在下感激不尽。”彼时二人正坐在庭院的那棵桂花树下,沈蘅看着他身体一天天见好也很是开心。只是轻拍了拍云殊的手,示意他不必挂怀。
“蘅儿,今天的黄昏美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个世界了,不见亲人,不见风景,不见星辰。本来这都没有什么。可这些日子,我想看见一个人,看见她的笑容,看见她的容貌,看见完完整整的她。”云殊这话说的有点悲凉,可是他吐露心声的时刻也并不太多。沈蘅静静地听着,不敢打扰她。
“蘅儿,你可知道,我最想见的那个人是谁?”此刻的沈蘅,不敢确定,又想要确定。
她轻轻的在他手心里写下,一如初见,不过更加郑重,带着些许紧张,云舒甚至能感受到微颤的指尖,在手心发痒,异样的感觉都涌入了两人心里。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蘅儿,此生,我都不会负你。”
这也是第一次沈蘅如此这般认真,这也是第一次云殊不再有所顾忌的走向了一个人。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