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秋季校运会,我和同学们正在观赛,突然接到校医室的电话:“陆老师,你班的小力把高一的一位女同学给打了,正在校医室,你快过来看看吧!”我心惊肉跳地一边跑、一边想:出现校园欺凌事件了?上周班会刚刚强调过,谁敢兴风作浪,小力怎么可能会打人呢,校医是不是搞错了?带着一丝侥幸我走进校医室,看见一位女生捂着脸哭,另一位在旁边诉说事情经过:
【以下是两位女生的口吻+小力的说法+看到视频后,我梳理的事情原委】
我班的小力是她前男友,初中时交往的,后来已经分手。现在两人都先后考进了同一个学校,小力看见他前女友小美,就开始纠缠尾随,QQ、微信(两人都是外宿生)等想方设法联系希望复合,小美不愿意就各种威胁,比如,他拍楼顶的照片给小美,你不来我就······尤其是看到小美在跟别的男生在一起,心理就更不平衡了。这次就是因为他看到小美开心拍照的团队里有男同学,他就悄无声息地尾随,小美团队发现了也没理他,但在他相向走过来的时候,小美好友没忍住,颇为嫌弃的说了一句:“晦气!”小力就逼上去:“你是在说我吗?我惹你了?”手上的动作也挥了出去,当时他手里拿着大瓶的红茶,把那位女生的脸都打肿了,知道自己闯了祸,他就自己趴在地上,双手捂着头,表现出很痛苦的样子(可能是怕被团队的那位男同学打,也有可能是想逃避麻醉自己刚才的行为)。
接着,小美陪同她挨打的好友来到校医室,及时拍照留下了脸部红肿的证据。当时作为小力班主任的我,内心有点无措,但还是及时稳定了情绪,对两位女生说:你们说的情况我都了解了,小力做出这样的事我很意外,我需要对情况有更为确切的了解后才能做出决定,你们放心,如果是小力的错我肯定不包庇,我也知道了小力对你纠缠造成的苦恼,我很抱歉没及时察觉这种情况,回去我肯定要找小力聊的,我也会多多留意小力的动向,哪怕麻烦点,我也尽力不让他打扰你,毕竟你考进这所学校,也是努力后的结果,你是来学习的,应该享受到安稳的学习环境,谁都没资格、没权力剥夺你这种权利。但你们之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再加上你好友说的这句不雅的话,这件事处理起来有点麻烦,需要时间,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我办公室就在一楼,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去办公室跟我说,虽然我不教你们,但我们仍是师生关系,能帮到你的我一定帮。
后来我跟这两位女生的班主任聊了聊,那位男班主任很中肯地评价:小美在初中阶段也不是什么好学生,仗着有点姿色,经常跟男生走动的,跟你班那位男同学就是这么交往的。就是后来她爸爸生病了,才分手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现在麻烦就麻烦在,小美生病的爸爸受不得刺激,万一把这事捅到德育处,德育处肯定通知家长,万一他爸爸受到刺激去世就惹上大麻烦了。而且被挨打的那位女生也有背景,投诉到教育局那就是分分秒秒的事······
这位很有智慧的男班主任的话语吓到我了,我顿时感觉亚历山大,当天,我就把这情况告诉小力的爸妈,第二天,我和男班主任,以及小力的爸妈在心理咨询师聊了将近三小时,从小力爸妈的述说中,我们分析出:小力懂得如何来逃避责备和惩罚,缘由于他小时候出现过类似打人事件,他看见他爸爸拿着鞭子的凶狠模样,就害怕得翻白眼、口吐唾沫(可能是身体原因),他爸妈及时把他送进医院后,不仅不敢打他,还精心呵护,连大声对他说话都不敢,就怕哪一刻又出现刚才那样的吓人情况。从这件事后,小力再也没被家人打过,一旦家人说话凶点,他就有抱着头等等行为。由此我们分析小力在这次打人事件里,也有这样的目的。小力爸妈在我们的详细分析中,当时表示很担忧,但又没办法。我们就建议,把工作适当减一减,多点时间陪同孩子,留意和教育。但最后我们的话也等于白说了···
后续就是各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不敢上报学校,家长又不配合,我只能跟小力聊天、跟他做好约定,跟家长要求,尽力来接送小力上下学,以免在校外纠缠小美(即使没办法来接,也要关注他到家的时间)。校内我就多留意,跟所有老师都打招呼,说一旦看到小力在上课时间不在你眼皮底下,就及时告诉我。加上小力又是美术生,有时候教室没有人,美术老师也说不在,我就担心,他是不是跑出学校了,是不是又想不开了···我就问班上同学,或让他们帮我找。小力玩失踪一次我就找他聊一次,慢慢地才好转。我也问那位男班主任小美的情况。
半个月后,当我慢慢地觉得有点放心的时候,我接到了小美姐姐气势冲冲的来电,大概意思就是说:小美给她打电话求救了,既害怕又苦恼,因为小力又威胁她见面,在双休周末的时候,小美既不想见他,又担心他想不开,很折磨。小美姐姐说第二天她要来校,跟小力妈妈要一个说法,让我安排。听她电话里的语气,我就知道见面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而且一旦见面情况我肯定控制不住。意识到这一点,我就想尽办法安抚,各种讲理分析,电话从晚上11:10聊到凌晨一点多,跟小美姐姐聊完,又跟小力妈妈说,不断在她们中间穿插安抚,比如,小美姐姐让我传达她追责的话语,我就委婉地跟小力妈妈传达小美姐姐的担心,态度很不好的,我就说态度很诚恳。(感谢《非暴力沟通》这本书,当时我是把里面的沟通技巧发挥了个极致。)
最后的最后,小美姐姐、小力妈妈都冷静下来了,也接受了我的安排,可能是觉得太麻烦我了,后面的日子,只要我说的,她们都能很理智地接受。学期结束,小力升高三,我回到了高一,瞬间觉得,压在头上的大山终于可以卸掉了。
直到今天,我都害怕处理学生的感情问题,因为各有各的理,我经常想,小力事件,有没有更省心省力的捷径?作为老师,在校内也好,校外也罢,如果遇到学生在谈恋爱,该不该管,管的话又改如何着手?真的能按学校的校规来强硬处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