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接纳孩子一样,接纳父母

当我在写下这个题目时,心里一直在想着,要原谅他们吗?不断回想起那个枯燥、乏味的童年,我坐在楼下的花园里,看着天上一个塑料袋飘过来飘过去,感觉这一辈子好长啊。

老师经常给我妈妈反映说 “她上课经常走神,经常看着窗外发呆”,其实我那时候真的以为这一辈就是那个样子了,真是无聊至极。每天都处在一个互相埋怨、吵来吵去的环境里,我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我喜欢的猫被送走了,我喜欢的朋友被说的一无是处,我喜欢的东西更不敢开口要,还有一些猝不及防的暴风雨,我只能祈祷它们快点过去。

记得有一次表弟来我家住,赶上爸爸出数学题让我算。家里停电了,妈妈没找到普通的蜡烛,就把他们结婚时候买的红蜡烛给点了,蜡烛粗粗的,还描着金龙。蜡烛升起一股股的黑烟,把房顶熏黑了,妈妈心疼的拿了一张纸挡住黑烟,一边说为了让我学习把房顶都熏黑了。爸爸看我还是一点都不开窍,一边嫌我笨,一边用手推我脑袋,希望我能”转转“已经僵化的大脑。一会纸也被熏黑了,我还是没有想出答案,爸爸说,算不出来就别睡觉了。妈妈想让弟弟先去睡觉,弟弟不走,趴在我旁边懵答案,懵来懵去,终于懵出了一个对的数。爸爸问我怎么算出来的,我说不出来,妈妈说,行了,这么晚了先睡觉吧,明天再算吧。爸爸没说话,走了。这种片段在记忆里也像是被蜡烛的光照亮了,被照的很清楚。

我们家还有一个物件我也记得很清楚:之前家里有个很轻很轻的小木桌子,整个桌子是一块木头雕刻出来的,爸爸很喜欢它,我们每天都在这个桌子旁边坐着小板凳吃饭。我吃饭的时候经常被责骂,比如说吃饭的速度,拿勺子的姿势,用筷子的方法,还有很多记不起来的事,只记得大多数时候我都不说话,不管是被打还是吼,总感觉脑子里嗡嗡的,只是在想,眼前的时间快一点过去。现在回想,感觉真的没有太多记忆,黑乎乎的一片,灰蒙蒙的一片,也没什么内容,如果是放电影的话的确是很快就过去了。

后来上了初中,家里的生活条件和经济条件也变好了,感觉家庭气氛也变了,生活也不那么吃力了,我的学习也不那么吃力了。尤其事我有了朋友,每天跟她们在一起,像暖暖的光一样,把我的回忆都照亮了。应该是有人可以一起分享内心想法,也可能是真的太喜欢她们了,那种快乐的感觉,就像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忘了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但是被这么美好的感觉深深的吸引了,也被他们的美好的品格深深吸引,一直到现在。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创造新的语言,还把我们名字的偏旁部首拆解,组成了一个新的名字。一起排练舞台剧、吃烤串、跑步、写作业.......我觉得从那时候起,父母就淡出了我的生活,一直到高中时期因为“早恋”父母又介入进我的生活,打和吼叫又回来了,但是感觉不一样了,我知道我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有不一样的生活。感觉就像有一种特别大得动力在学习,现在想想,很多寒门贵子应该就是这种心理,为了脱离原来得生活迸发了强大的潜力。

其实我感觉自己,一直都没有原谅父母,在喝多了酒或者说起一些被逼迫和强制的事情时,会情绪激动。尤其是当我也有了孩子,情绪进入了一个波动的风暴期。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在看着书里说打孩子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的时候,会非常非常痛苦,那种憎恨、气愤、痛苦的感情交织在一起。但是他们淡淡的说,为你做了那么事情不记得,只记得这些。任凭我激动的大喊,语无伦次,他们却是很沉默的很淡定的。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副小漫画,看的我哭了,很心酸很难过,但是我感觉我心里攥着的手慢慢的放开了,慢慢的释然了。应该还是永远不会原谅他们,但是会想通了,会不再纠结了。

那幅画上画着一对父母,一左一右拉着孩子的手,往前走。孩子穿的破衣烂衫,鞋子一只是男士的一只是女士的,看得出来他一点也不高兴。他的父母,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子,破的连鞋底都掉下来了。下面配着一句话,他们给予的,已经是他们所有最好的了。

我突然觉的,心里一下明白了。我的父母总是吵架,小时候我爸爸要我学武术,我妈妈让我学钢琴,争论不休,一只男士的鞋一只女士的鞋,他们给我的就是这样破碎的价值观。后来我学了美术,也不是因为我多喜欢美术,只是因为我感觉那个美术老师人很好,说话很温柔很温暖。他们没有问我到底喜欢什么,到底以后想做什么,到底能帮我做什么,因为他们根本意识不到。但是,就是这样,他们也没让我光着脚。

那时候记得他们也是省吃俭用的,还是会送我去上课,虽然听到好几次妈妈嫌学费太贵了,爸爸还是坚持骑着车子送我去上课。这样回想起来,小时候上过很多课外兴趣班,英语、游泳、美术、武术,他们用了力在帮助我,他们不是不爱我。

其实,他们那个时候可获得的信息量是很少的,没有互联网,书也少得可怜。他们只依赖可怜的几个熟人渠道在认识世界。所以会逼着我做他们觉得对我好的事情,可能是因为生活的窘迫和焦虑吧,他们对感情是看的很淡的,肚子还没有吃饱的时候是不会想这些的。虽然我不会这样,我宁愿慢一点走,也会坚持我喜欢的方式,不会再有这种对未来的恐惧。

有很多时候我都在心里责怪他们为什么不努力做的更好一点,其实是在责怪他们为什么不能给我更好的童年,没有打骂的童年,温暖的童年。但是想想,精神世界的建立就像物质世界一样,是需要付出努力的。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获得的,他们不打骂我,就必须要想出更高级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他们的能力如此,他们想不出来。或者说,他们认知的局限性如此,不知道努力的重要性,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努力。

他们已经付出了他们所认为最好的全部,和我希望我的孩子越来越好一样,希望他们的孩子越来越好。现在呢,我的确更好了,整个世界都更好了。没有再听说过下岗的危机,没有什么稀缺的药品,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大家就街头巷尾的冒出来,谈论一件事情,那么焦虑。现在的世界是被打通的,信息流动的也很快,事情解决的效率越来越高,只要有资源,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但是他们还是活在过去,用过去那个世界里的经验,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爸爸总是害怕喜欢的书要绝版了,屯了一堆放在家里,平时看到便宜东西也是一打一打买。我妈妈一直担心我上了年纪,找不到工作,因为我不在体制内工作,没有签终身合同。去年他们买了一套海景房,理由是可以老了之后去那里度假旅游。我跟他们争论,有那个钱出去到世界各地旅游,住五星酒店多好。但是其实,他们也是在用自己的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就像我希望我小的时候,他们能带我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能够相信我,尊重我,静静的等待我的自然成长一样。我也应该要这样对待他们,带他们看看现在的世界有多么精彩,相信他们,尊重他们。在岁月中慢慢的跟他们走下去,只是做一个在一边轻声细语的同伴,一路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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