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两篇,有后续。
校园背景。skade兄弟关系,黑兔一家关系。可能会有相应称谓,但并不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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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极境刚到宿舍,十二人一间。有一张床空了出来。
极境选择左手第二张的上铺席位,理由是地处中央,不会被后方洗手间难以言喻的味道侵袭也不会因门前成群蚊虫被骚扰。他将行李箱塞到下铺炎客的床底下,咚咚咚。拿出随身听和书籍以及临时买的挂夹风扇,铝箔纸包装的药胶囊和在便服里,咚咚咚。跑上床,很热,气温绝对能达到三十多度,咚咚咚。可是这间宿舍里没空调,他甚至感到耳羽黏糊糊地贴在脖颈。于是他顺手理过,还是很黏。
贾维向奥斯塔问洗漱用品是否带齐,傀影尝试斟酌乐谱音符更加协调唱出声,诚然布洛卡对铁质材料很感兴趣,他在打量脱皮的铁锈。
极境打算舒服地躺下,听到一阵轻响。
“你和炎客换位。”送葬人从床上下来,站在走廊上凝视着第二层的黎博利。
“欸,不要。上铺很好玩的!”
“我认为我有权运用强制手段促使你来到下铺位置。这是以防不时之需的预备措施,比起紧急医药备用,防患于未然的行动更为重要。”那种神情看去似乎不可逆。
“就一次!我有把————”
突然门被打开,极境认得这是C班主任。刺眼的阳光一下子涌进来,自己的瞳孔不由得收缩一阵,短暂晕眩后两个身影被触目到门廊。
“你们还有空位吗?”
霎时宿舍归为沉寂,几双目光盯着初入的师长良久。
“有”慑砂从一套游戏牌中抬起头,显然他刚刚沉浸在图画描述的天方夜谭而根本没有听到方才自己与送葬人的对话,只是直白地回答,“左手第一张,送葬人上铺。”
主任转身对后方学生说了些什么,侧身让开一条道。
“劳驾,男子宿舍位置缺少。C班学生先在你们宿舍留住。”
声音连接上行李滑动的声响,如烈火平铺下金灿的石灰搭载出无尽的路途。那人就心无旁骛地走进来,没有好奇地环顾四周,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腼腆犹豫。
他有双和太阳耀眼的金色眼睛。极境想,很快从与兄长的争执中脱离。赫默老师定对他虹膜遗传因素的组成感兴趣。
当然等对方来上铺时得好好感谢他。
片刻喧哗终究没能阻断静婉的流动,几分钟的闹腾仿佛未曾发生。极境靠在墙边开启随身听,风扇夹于栏杆版上小声隆隆吹拂。盯着书籍白纸黑字阐述或精彩或引人发笑的词句,好逍遥的生活。
他隐约听见那人和送葬人协调好空间分配。对方收拾些东西,爬上来,褐色的皮肤与黑色的头发,军绿色床单上那竟添一丝骨子里的傲气,直白地逼近人眼帘。
“欸兄弟,你是C班的吗,我之前去怎么没见过你?”他摘下随身听放在一边,凑近旁人问话。
“你好,极境。”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啊不愧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帅哥名扬——”
“我在能天使那听过你。”
“哦,啧那也没事啦不过——”
“我叫棘刺。”
被连续打断两遍的极境没有放弃与眼前人谈话的机会。
“为什么C班只有你一个出来啊”他笑笑,“难不成兄弟你被罚然后去宿舍晚了?”
“是的。没准时归队。”
“这是什么理由啊?”极境承认自己这通笑是发自内心的,模样很滑稽。
他看见名为棘刺的学生拆开被子,一推,恰好抵触床板栏杆。对方无言头朝自己躺下,手肘靠在被褥上依稀被汗水晕湿。
他认为这使得那人看上去不像在床上睡着,反而更有席地而眠的观感。对方弓腰整理睡况时极境认为他再缩一缩就像个膨胀的海胆球。何况他拥有那样简朴的皮肤,头发又是那样凌乱散在枕旁。真奇怪,明明大汗淋漓的人,极境坐在附近却没有闻到腥咸的味道。
然后黎博利又拿起书,照刚刚的动作一样别上随身听,不过右手边多个人。
极境当然想到军训的借宿根本不是借宿,这位名叫棘刺的人来住到活动结束也不足为怪。也有想到既然对方是C班的人,无论是军训也好还是回去到学校也罢。命运让他们相识必然同时也会创造机遇。虽然他秉持速战速决的方针,但这和他愿意等待并不矛盾。
可极境没想到通往罗马的路不止一条,而且命运选择了稍有波折的那条。
认识团体的力量,众人拾柴火焰高。这大抵综合性学习意图带给学生的启示,警戒人们不能一意孤行。
可这有时将导致另种状况,即从众心理。极境有时候也会陷入它的泥潭,哪怕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闪烁自己的个性色彩。
不过下次能不能把袋鼠跳接力给去掉?极境赞成贾维的话,冲刺三百米接力都比这简单。一米八七的大男人,像袋鼠一样蹦跶蹦跶到终点,人的坎坷又不是蹦跶下就能一越而过的,果然他们将难事说做攀登不足为怪。
同时进行几个班级的比赛以求更高程度的集体意识感,支持班级啦啦队的存在以求更高程度的集体支持感,总时间第一名有奖励制度以求更高程度的集体荣誉感。极境虽无法参加活动仍然能感受到流程的环环相扣:在场气氛热烈里自己班级名列第一,紧接C班穷追不舍。
两个班级的最后一名同学同时出发,场内掀起半晌高潮。
站在场外他只能看见二人的背影,但极境为自己班加油的声音不亚于若火的沸腾,以此诞生的喊声横跨操场,在云雾间穿插颤动。
差距开始可见,B班同学跳跃一步比C班大得多,这让一方起初触手可及胜利。
转眼最终十米,B班却有点累了。
而C班的那个背影长久地,不散地往前,极境看得出来他的速度没降下来过。
最后几秒极境停止了呐喊。C班胜利的呼声参合在一起,他同时也终于把那个打败自己班级的背影由模糊不清的色块临摹成具体可感的人。依旧是棕褐色的皮肤,依旧是无论何时何地都散发光芒的虹膜。
是棘刺。
好吧,他承认地报以没人看见的微笑。
十六七岁的孩子意气风发,疯完后总有累时。十六七岁的孩子拥有无限大的思索和憧憬,小小操场不能提供畅所欲言的空间。所以几个班级的学生只得挨紧着坐落,顶着烈日驻扎下去,活力却涌向慢热与激情。
C班能天使似乎在筹集什么,她身旁围了好大群女生。
是注意到她一样能天使也注意到自己,萨科塔咧开笑脸:“喂——极境,你热吗?”
极境坐在粉笔画的班级界限边缘,身体占领的部位几乎和C班贴在一块。那声音并不高昂。他对这样偶然的问话有些吃惊,但脖颈边的耳羽又那么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有点。”
“送葬人之前帮我过忙”她挪了挪位置好靠近自己一些,“就当谢礼,怎样。请你份雪糕,袋鼠跳第一名的奖励。想要什么味道的?”
大夏天居然有这么好的事情,谢谢都来不及。
“都可以,但这样会不会窃取你们的......劳动成果?”
他忽然注意到矗立在线外的学生,恰是在最后关头带领整个班级取得胜利的棘刺。
“不会,怕什么。阿米娅同学当时还说要‘懂得分享’。”
“那我和男生选的一样就好,谢谢!”
她看上去有些苦恼:“但没有男生想要欸——算了,原味怎么样......”话音却被另外一个学生打断,她倏然转过头。“可颂和守林人她们呢?不要啊,好,辛苦啦,时间还够,教官留了半个小时。”
能天使没有给自己回答的空间,热度也是一条正比例函数模样永不停息地上升。极境感觉耳羽更加黏糊。
极境看到能天使整合完备好些零碎的硬币,哗啦啦给往站在白线旁的棘刺手上。仔细叠好一张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各种极境看不懂的拉特兰地方文字。通过对话极境能确认那是众人需要的口味表。
夏天,人们的心思归结于清凉,其次跨越夏天的心思是不太要紧的事。比如若干年后极境翻出这张军训合影的郑重其事的旧照片,忘记去的哪儿又是为了什么。倒是与这张合影完全不关的,霎时拂去尘埃,才发现它如此长久扎根在记忆里。比如有些融化的雪糕,比如汗涔涔的衣衫。
棘刺往返约花费了十来分钟,这令能天使有些不耐烦。她问说怎么去了那么久,棘刺摇摇头,人有点多。
“嗐,辛苦啦。你有给自己买些吗?”
“我喝冰水。”他走到C班界限边缘坐下,正坐在极境旁边。扭开矿泉水瓶。
刚刚太阳正偏西,背后树梢蝉鸣浩大。极境看着天空眼睛而不疲惫,看着落叶眸角而不牵连。
极境想着坐在这里,看远近峭壁一般林立的高墙和矮墙,破墙而出的梦想拥有音乐的旋律在封闭墙里徘徊,以及死神的按期来到如捉阄一样摸走几个。这地方很空旷,军训基地空旷极了,这里似乎没有墙。
要不做一回飞去来兮的人也好。只是拿不准谁千里迢迢去时,世界不知名一角的鲁滨逊正千里迢迢地回来。
从墙出发,回到墙。
似乎没人打断得了他。
“嘶——”
收回前言,这种缠绵的思想被打断了。涣散的目光霎时对上金灿的眼睛,留下耳根旁一片清凉。
“抱歉用了这种方式叫醒你”棘刺说,“你的。”
他拿着挺小巧的冰糕盒,不忘木勺也配置上方。
“谢谢。”极境接过。对方看着自己的神色那么有墙的韵味。可极境并不愠怒,似乎除了血缘上的亲人,棘刺看谁都和杂一股生人勿近的模样。
某个不切实际的思索破土而出。他打开,雪糕有些融化。他向中央狠力舀起一勺。
“兄弟,试试。”
他欣喜地看见对方先是一愣,却同样拒绝了邀请。
“我不嗜甜。”
“这关甜和不甜什么事,我还想问你到底热不热。怎么做到排队排那么久出那么多汗还能脸不动心不跳地回来的?况且这还是你们班级人请我的欸,不回馈一下说不过去。”
棘刺放下水瓶,思索片刻。坚实耐久的模样难得正经。
“好”他于是做出这样的决定,极境心满意足地将整个递过去,再心满意足地回来。棘刺,指的是这位坐在自己旁边被C班充作工具的阿戈尔会喜欢它的。它一定很美味,不然对方怎么自那以后一直未动过新买的冰水瓶。
抿一勺,人很少有机会吃到那么清凉的食物。
做完身体监测极境以为自己将成为最后一个归宿者,所以他事先回去冲凉后才整装出来。来到医疗处将别在腰间的监测机械摘下,整个人迎来轻盈一通。华法琳医生操纵着仪器将数据录入电脑,直到血魔点点头说一切正常再次将机械别入自己腰间,又一次警戒不要做剧烈运动有什么问题立刻就医。确实是听得生茧的忠告,木讷点点头,跑出去的脚步却宛如清风,开门吧还有一天在等着你。
此时夏夜与白昼阴阳两格,夏天的黑夜显得冰冷。月色中的呐喊撞出回声,操场中央已是寂静,细细碎碎的嘈杂轻轻切切的私语,还有昏暗,以及不知名竟深感刺骨的青草气味。
唯有一缕白袍鲜明,飞旋,飘舞。
“回去吧”“要熄灯了”
他心里这样说着,但不敢打断。
月亮爬上来,照耀着白色的舞者,照耀着金色的棘刺,照耀他不停歇的脚步。极境才意识到学生口中男子舞蹈队某位具有独到舞步的舞者究竟是谁,尽情尽意与巨大的舞台都是你的。你不用害怕呀。
但极境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和白昼时棘刺矗立在界限旁一样,矗立在渺远的灯光里看他。
旷野无声。
果然棘刺归宿得晚,极境上床时临近十点,此时已然有了困意。机械指针不等人地转啊转。
他听见沐浴间响起的水声,听见水珠滴落地板的声响。
然后那人回上床,极境闻到他身上依稀冒出的水汽。第一次显得闷热。
对方似乎倒头就睡。
“喂”极境压低了声音,“你热吗?”
是不是惊讶这么晚还有人没睡觉他不知道,总之棘刺并没有不闻不问,抬起头。虹膜十分闪耀。
“哎,兄弟。你是校舞蹈队的吗?”
少年支起半个脑袋询问。
黑色中他点了点头。
“你跳得好好看!旋转进昏黑然后旋转进明亮——简直是最美的韵律!
你累了吗?”
黑色中他没有应答,趴下的动作惊起床板小幅度震动。
“听听歌?”极境将一只耳机递过去。
一只冰冷的手接过了它,像是轻轻摘下树干间的木耳。
他切歌,音量调低。然后将头埋在被子里,两人头对着头地浅眠。
どんな夢を見に行こうか
要去梦见一个怎样的梦呢
正しさばかりに恐れ戦かないで
不要畏惧所谓的正解
自由自在に飛び回って
自由自在地飞行翱翔吧
ステップ・バイ・ステップ ビートを刻んで
一步接一步刻下节奏
果ての無いパーティーを 続けようか
让这场没有尽头的派对继续下去吧
“叫什么。”棘刺问,本就底的嗓音在轻声线的压迫下更底一个维度,堪比峡谷。
“飞行艇”极境回答,“飛行艇”
“你怎么会听这样的歌。”
“啊?我看上去不是那种人吗?”
“不说别的,听着这个你真的能入眠?”
“兄弟你得富有朝气一点,不要那么沉闷。你看好几个女生向你问话你都爱理不理的,几年后被父母催着找‘灵魂伴侣’怎么办?”
棘刺深呼一口气,没接话。
“欸兄弟你别沉默下去啊,这可是个严峻的问题。”
この時代に飛び乗って
飞身乘上这个时代
今夜愚かな杭となって
今夜就做个愚笨的木桩吧
過ちを恐れないで
不要害怕也许会犯错
命揺らせ 命揺らせ
摇曳你的生命,请摇曳你的生命!
摇曳你的生命。请摇曳你的生命。
极境看见他在满是月光的操场上跳舞的样子,落叶会被风阵阵吹开,气流凝结处就是不久前那里站着的人。眺望着舞者也是幕布的月亮,搅动心潮在起伏。
继续离开汹涌的波潮,离开一切声响与实物。
飘进苍穹,飘过星光,飘向无可触目的迷茫。
无端端地极境想作个酣畅的歌手。对,就在这里,就是在这个极其闷热的宿舍中定下的临时目标。歌声无人问津也罢。放纵着自我求救般地呼号,把怨恨无助都倾泻到里面去吧,让他们随着夏天的风走散吧。生命力如洪水般膨胀,幼小的灵魂被强大的躯体所胁迫,喧腾的灵魂被暗哑的躯体所埋没。是的谁能听到这声音,谁就算是真正走进自己——忽略那些歌词直接去听心灵的骚动,听到它不可压抑和雄心勃勃。如果哪一天有人真的读出类似的情感,难得一遇的大帅哥肯定要和他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摇滚歌曲和语录群星,同样的声嘶力竭,春光迷乱!最好迷乱如在棘刺身上应接不暇的光芒碎片,再有一点点亚当和夏娃走出伊甸园的好奇惊讶。极地的熊因为冰川融化不得已来到草地上探寻,绝境的蟒蛇因为山谷纵裂不得已逆行到大地上游走。触目又是一片新世界。如何,就当是那些环境因素把自己逼上这条路如何。
极境感到心脏的跳跃如此有力,这是一整天都不可达到的安心。没有突然收紧的肌肉,也没有猛然憋缩的神经,没有冷汗,没有痛苦。他终于好好体会肾上腺素分泌下大脑的一回思索。清晰,很清晰。
他目光对焦,重新落到坐落于自己头顶的C班借宿生。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将耳机还回来了,一根线放在自己的床角。触碰那角耳机时候有少许水渍,辨别不出是汗还是浴水,但那肯定被对方用涤纶纤维之类的纺织品擦拭过。他忽然想笑,只是悄悄收了线,塞到便服口袋里。
擦过细碎的头发,依旧潮湿,依旧燥热。
极境把夹板风扇换了个位儿,调档。风多了个可吹拂的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