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山是个女孩儿的名字,她是我的邻居,比我大六岁,我有时喊她姐,有时喊她大山。
大山性格很好,爽朗爱笑,像个男孩子一样不拘小节。我从小就跟在她的身后,她经常带着我去爬山钓鱼,还会陪我玩飞行棋。大山曾经有一个弟弟,跟我一样大,很小的时候夭折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听她提起,但每次她看着我,我都觉得她的眼神里带着怀念。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不想当她的弟弟,这是我从十岁的时候就对自己说过的话。但我没对她说过。我想等自己长大。
大山大学时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太远了,有时连暑假都不回来,我能见到她的时间那么少,少到我经常拿着日历数日子。有时,我会在晚上跑到她以前带我去的山坡上看月亮,我想的是如果此刻她也在看月亮,那我们就是在看同一个月亮,在做同一件事。
大山临毕业时带回来一个男生,是她的男朋友,也是她的师兄,大她两岁,已经工作了。大山很喜欢他,但她妈不是很喜欢,那个男生家太远了,都快到了祖国的最西边。但大山不介意,她觉得他很好很好。
大山毕业后过了两年就嫁给了那个男生,婚礼很简单,但大山很开心,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笑的那么灿烂,就像一道光,穿破云层,直击我的心脏。
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生活在了一起,故事往往就结束了。但现实中,故事还有很长。
那个男生是建筑师,有一次去工地勘察现场,高空坠落十五根钢筋,有一根从他体内穿过,送到医院时已经不行了。那一天,是他跟大山结婚一周年的日子。
那一年,大山二十六岁,我觉得她在那一年里流尽了一生的眼泪。
大山带着他的骨灰去了四川,那是他的家乡,大山说,应该送他回家,虽然远,但也应该送他回去。
大山留在了四川,她说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她想看一看走一走。
那一年,我二十一岁,我也去了四川。
大山问我,
怎么旷课,是不是找打。
我说,
能不能等我毕业,让我照顾你。
大山许久没有说话,她看着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
她送我去了火车站,给我买了肯德基,这是我从小就喜欢吃的东西,她以前经常买给我。
好好学习。她对我说。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点生气。
我知道。大山习惯性的伸手想揉揉我的头发,却停在了半空中。她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
好好学习,我等着你。
我贴在车窗上看她越变越小,一直到看不见,我知道她会等我,她从来没骗过我。
回到学校后,我疯狂的读书考各种证,我想让自己积累更多,将来能更好的照顾她。
两年后,我毕业了,我问大山是想待在四川还是去别的地方,我都依她,不管去哪我都可以照顾她了。
她说,她想一想。
我等了她一个月,她说,我们去北京吧。
我很快在北京找到了工作,各项待遇都很不错,拿到offer那天,我给大山打电话,她也很高兴,特别开心的那种。
我们说好了半年后在北京相聚,我用这半年的时间找好了房子,走遍北京的大街小巷,找那些好吃的东西有趣的东西,我想着等大山来了后,牵着她的手去这些地方,我想往后余生都陪在她身边,直到天荒地老。
我每天都会跟她通电话,告诉她今天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有趣的事,通通告诉她,我想让她开开心心的。
约定的那天是个周一,我提前请了假,早早就醒了,我把家里又仔细的收拾一遍,看看时间还早,实在坐不住了,决定早点出发去机场。本来我是要去四川接她的,大山说那样太麻烦,她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来就可以,让我做好吃的等着她。
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么开心过,去机场的路上,我规划了晚上要做的菜要说的话以及要带她去的地方。我要认真的告诉她,我爱她,无论过去还是将来。
我在机场时按捺不住的想她,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一声两声,一直没人接听,我又打了几遍,还是没有接听,到后来直接就是忙音。
怎么回事?我抬头看了一眼机场的大挂钟,
时间显示,下午两点半。
那一天是5月12号,2008年。
我去了四川,在那片断壁残垣中,我没找到丁点跟大山有关的东西,她就这么消失了,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后来,我用她的身份证号查过航班,她那天根本也没有订过机票,她没打算来北京找我,在她眼里,我还是那个懵懂不谙世事的小弟弟,说着冲动的话做着冲动的事,她配合我演了这出戏,让我好好的毕业,好好的工作,好好的长大。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经常盯着月亮,她离开了我,是会跟那个男生一起活在那个世界里吗?我希望是。
之后每年我都会去四川,看着那个城市慢慢的恢复成原先的样子。我很想她,特别特别的想。我积攒了那么久的话,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我相信人一定有来生。在下一世,我一定会找到她,等着她,守着她,告诉她,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