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在默默地注视着你
在你身边,保护你,
他从未离开过。
爷爷“建”字派,叫建禧,兄弟仨他排老幺。有人喊他幺哥,有人喊他叔,我叫他建禧大人。
我懂事的时候,爷爷已经一个人过生活了。父亲他们兄弟仨都已成家,没跟爷爷一起。几个姑姑里最小的幺姑在外工作,大姑和二姑已经结婚,也不经常在身边,爷爷的生活大多是自理。两个在家的姑姑农闲时也会回来,帮忙收拾收拾衣服床被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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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爷爷刚搬下来,住在我们老房子,是隔壁靠上头的一间半房。老房子是我们原来住的,现在住的是爷爷以前的房。我和弟弟已经上小学,我四年级弟弟二年级,偶尔家里来客人了也不够住,爷爷就答应把两间半换给我们,自己一个人住上边的一间半。
我清楚的记得,上头的一间半比这边的两间半要破烂很多,连门口的踏步也不如这边,垫脚的石板码的乱七八糟的,松松垮垮,就连大门都比这边矮半截,门槛下面还露着个大缝。房顶的瓦片虽然每年正月父亲都会捡拾一遍,但偶尔也会漏雨,这都不是最要紧的,凑合也还能过。破败不堪的土墙,已经经不起风雨的侵蚀,一块一块的土疙瘩往下掉,墙面漏出很大的坑,墙腰越来越薄,一巴掌下去瞬间就要垮掉的样子。有一次大暴雨,我和弟弟睡的房间后半边土墙半夜突然垮掉,这把老爷子吓到,一早起来赶紧帮着找人收拾土坯砌墙。
我们住的时候,我和弟弟还小都没有上学,一家四口挤在一个房间。一间半的房子被分成了三小间,第一间是堂屋,堂屋后面是厨房,从厨房往左拐进最里面才是睡觉的房间。
后来爷爷住这边,原来我们住的房间并没有给他,他就把原来厨房改成了睡觉的房间。堂屋基本还是原本的样子,只是多了一口水泥砌的单锅灶台。崭新的灶台,和贴着发黄报纸的老旧土坯子墙形成明显的反差,感觉特别不搭。进门右手边角落是个火洞,天冷了可以烤火。爷爷一人生活,不舍得买碳,偶尔烧点细柴。一点点细柴很容易化灰,火不经烤,烧完了早早的就睡觉了。
幺姑从外面回来以后,在“斑鸠”那里买了两挑铁匠树,剁好一捆捆的绑起来码在灶台边和屋檐下,家里才算有了一点硬柴。斑鸠是上营人,黝黑的脸,头发不多,额头有块凹陷。此人力大,每年秋冬都会砍柴,且只砍铁匠树,一挑都是两百斤以上。他砍柴卖的情况倒是很少,也是在幺姑好说歹说下,加之爷爷病重需要有人照料顾不上砍柴,才勉强答应卖给两挑以解燃眉之急。
姑姑每天出来抱柴给爷爷做饭,都要下三四步踏步。老房子的地基是石块码起的,离道场有一米来高,道场和公路又有一米多高。站在公路上不用抬头就能看见瓦片下的棱子和椽子。
我最怀念的,当属爷爷做的荞麦角角儿,那是我吃过的除了包子、米饭、面条、包谷糁以外最美味的主食,只有一餐。荞麦是爷爷自己种的,在那些产量不怎么高的坡地里。因为村上水田不多,地里主要种植一些玉米来充当主食。相对于玉米,荞麦的适应生存能力更强,哪怕是坡地边缘瘦弱的土地也能长的很旺盛。爷爷是个善待土地、珍惜土地的人,种荞麦的坡地也是自己开的荒,一些新挖出来的。新挖的地瘦,不舍得种玉米,不敢押宝在上面。种荞麦则不然,收成好就好,不收也不浪费多少种子。
爷爷把坡地上头林子边缘的杂草矮灌木砍掉,晒半干加土吘成火粪,用来当作种包谷的底肥。再把树根挖干净,一点一点的挲去石子。随手撒些火粪,肥料是没有的,荞麦种子丢一些,锄头简单的跘一下,完全不用操心养护。我仅见过一次的荞麦,便是爷爷这样种的。它们都开着粉色的小花,几瓣我也记不清了。秆子也是粉色的,空心的。菱形褐色的种子,不记得有几个角。
包好的荞麦角角儿是三角形的,吃法和饺子差不多。爷爷包上素菜馅儿,左右手来回交替拍着成型。等水烧开,慢火煮透,灰色的荞麦面便也成了黑褐色,和魔芋看起来差不多。第一次吃感觉很新鲜,劲道。爷爷不让吃多,荞麦面本身就比较结实,加之石磨粉不怎么精细,不易消化。
爷爷家的火洞边“最热闹”的时候,是他生病以后。当初爷爷右脸起了炎症没人照料,一拖再拖,病情开始恶化。幺姑便请了假,专程回来伺候爷爷陪同治疗。岂料天不如人意,病情还是一发不可控,起初很乐观的爷爷,被肿起的脸压的完全没有笑容。来看望的人很多,每天火洞都会坐满。兄弟姊妹几个虽然到齐,但是受当时经济和医疗条件所限,最终还是没能挽回什么。
近些年一直在老家工作了,总会想起爷爷以前在世的时候。我常跟姑姑说:“如果爷现在还在多好,子孙条件都好了”。“条件都好了,你爷他没得福气”。是啊,如果他老人家还在,我还会满田埂乱窜帮他牵羊;如果他还在,我不会再惹他生气不会给他扔瓣子柴“打我”的机会。我会督促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只是,世间没有这么多“如果”,光阴也不会给我第二次这样的机会。我想他已早生安乐国,离苦得乐。
作者简介:何近近,房县西关印象秉文书店经理人,中共党员,退役军人。一个爱骑却不能跑的人,一个对生活过敏的人,一个懒到想要放弃文字却又在坚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