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荡荡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一个电话,连骚扰电话都懒得骚扰他的电话。
“嘿,你看看这些花儿,还没到三月,就开花儿了。”荡荡爸爸像个小孩子发现了新玩具一样,蹲在花盆前左看看右瞧瞧,皱纹里都是满满的成就感。
“嗯。”荡荡觉得不能扫了爸爸的兴,似乎也扫不了爸爸的兴。虽然说是开花,其实只有两朵淡粉色的小花,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垂着头,各自孤零零地坐着。
“也不容易,你看这些花儿,”荡荡顺着爸爸的手指,扫了一眼沙发旁的一小丛绿色——被阳光刺到了眼睛——在这个沙发桌椅、电视电灯的屋子里,似乎是有那么一些亲近自然,但更多的好像是格格不入。“都是去年的时候从别人家折过来的枝儿,随便插在这里的,没想到一个个不仅活了下来,还开了花儿。”
“嗯。”荡荡想,那叫嫁接,但是荡荡什么都没说,无话可说。
“这天也变得越来越暖和了,”荡荡爸爸扶着膝盖,慢慢地直起身,“嘿嘿,等过几天再暖和一些了,就可以把它们搬到院子里去了,不着急,不着急。”荡荡爸爸把阳光雕刻成他的样子,像科幻电影里来自未来的超级英雄,双手叉在腰上,身影遮住了那些花草,也挡住了荡荡的视线。
“嗯,是该搬到院子里了。”荡荡觉得爸爸说的对,顺着爸爸的话应该也不会错。
荡荡知道,其实爸爸根本不懂莳花弄草,从他记事起,爸爸就在爬电线杆,就在拧灯泡,就在换电闸,爸爸是村里的电工,唯一的电工。爸爸哪里有时间去侍候那些傲娇的花草,就像爸爸哪里有时间去照顾自己和哥哥一样。爸爸从来没有专门给这些花儿松过土,施过肥,浇过水,土就是门口或田里的土,肥就是偶尔看两眼,水就是每天喝剩的水,跟野生的比,大概就是多了一个黑不溜秋的花盆儿,就像孙悟空脑袋上的金箍。所以荡荡有时候也很同情这些花儿。
“没事儿,不就是一个面试嘛,通过了就通过了,没通过就当是锻炼锻炼,男孩子嘛,多出去闯闯就好了。工作慢慢找,不着急。”荡荡没有抬头,所以不知道爸爸当时是怎么样的表情,但是听口气,欲言又止。
“嗯。”荡荡本来还想说一些什么的,但是荡荡什么都没说,无话可说。荡荡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男孩子了,可是还待在家里,真的无话可说。
荡荡想起了桑桑,桑桑有一群好伙伴,生病的时候还有一身药香的温幼菊老师鼓励他,荡荡觉得,也许桑桑最后病逝了,才更符合现实。就像爸爸嫁接过来的这些花儿,爸爸明明不懂养花种草,枯萎凋谢是它们的结局才更现实。
“先找个工作,到时候想考研究生了就继续考,不着急,实在不行就在家专心再考一年。”
荡荡还是没有抬头,所以还是不知道爸爸当时是怎么样的表情,但是听口气,小心翼翼。
“嗯,研究生会再考,但是会一边工作一边考。” 荡荡真的想再说一些什么,但是这次,荡荡真的无话可说。
“嗯,那我出去了。”荡荡爸爸看了一眼绿油油的花草,又看了一眼荡荡,像平常一样,出门儿了。
荡荡想起了一句话——荡荡总是想起一些东西——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荡荡看了看温暖明亮的房间,又透过窗户看到了宽敞的院子,还有哥哥结婚的新家,荡荡觉得,爸爸并不是不懂养花种草,是没有时间去懂养花种草。妈妈曾经跟荡荡说,爸爸年轻的时候也什么都不会,后来自己摸索着加上别人教的一些,就成了电工,村里唯一的电工。
爸爸已经给这些花草挖了土,浇了水,还给它们准备了花盆,所以,其实爸爸懂不懂养花种草已经不是最关键的了,荡荡觉得,最关键的是这些花草有多想开花。荡荡觉得,自己坐的够久了,再坐下去,就要腿麻了,所以他决定起来走走。
爸爸其实并不懂莳花弄草,但是爸爸养的花,种的草,都长得很茁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