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哥

  前些天，遇到以前的同事，说意哥去了精神病院。据说是因为孩子工作的事情，意哥受不了，人疯了。

  最后一次见意哥，还是三年前的暑假，那是我第一次进他的家。

  意哥自己坐在外间的沙发上，一身上下就勒着一个纸尿裤。面前的茶几上，瓶瓶罐罐、盘子碗碟胡乱地堆砌，有些剩饭剩菜正散发着馊臭气。意哥看见我们也没动一下，呆坐在那里喘着粗气。里屋炕上躺着意哥久病的老婆和上医大研一的儿子，他们对我们的到来没有一点反应。我们放下了礼品，拍了照片，就退了出来，来到大门外大口大口地换了气。

  后来，听说单位给意哥办了病休。再后来，听说意哥进了敬老院。

  说起意哥，大家都为他惋惜。意哥上学的时候是学霸级的存在，还干过很长时间的班长。八十年代，第一年就能考上大学的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第一次见到意哥，他那时还不到三十，人还有精神，只是有些不对劲儿。在办公室里，他很少和大家说话，独自坐在角落里，抽烟，练字。意哥写的字是很工整，横平竖直，一丝不苟，很有仿宋的味道。有的时候，他忽地站在窗前，大声地读文章，吓我们一跳。

  意哥刚毕业的时候教职高，还是一个好小伙儿。意哥的家境不错，给他做媒的人不少。意哥相中了一个姑娘，没成想被同事夺爱，还挨了一顿揍。从那以后，他就精神出了问题。

  意哥如果找个会过日子的外地媳妇，或许那病就好了。大家都这么说，也都知道人生没有如果。意哥找的老婆比他问题还严重，据说当年也是学霸，受了些刺激，精神变不好了。意哥的儿子智力很好，上高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不上学要看自己的心情。升学的道路一帆风顺，一直读到研究生毕业。笔试面试全过，体检出了问题。

  大家本以为在敬老院里的意哥已经没了上火生气的能力。似乎每一次，我们都低估了意哥。

  意哥本来是教授地理的，考试成绩差得太大，后来改教政治，中途教我们班一个学期。直接给我干崩溃，一科就把我们整到年级垫底儿。那时候，我还是好胜的，为这事找过校长，心里埋怨过意哥。政治也不教了，意哥去了总务，他的工作就是推着割草机，修理草坪，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有一段时间，每年要整个末尾淘汰。第二年，就轮到了意哥。意哥木木地坐着，等着程序结束，然后成为全场的焦点。最后是杀人诛心的问话：某某某，你对结果是否同意？

意哥猛地站起身，大声道：不同意！这末位淘汰又接着搞了几年，轮到了其他的人，程序有了微调，最后那句“同意不同意”不再当堂询问了。一群人围住一个人，迅速离开会场，像极了另一个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