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到过中国和老挝边境线上的一个小山寨,名为曼庄,在这里第一次住进了傣楼,第一次品尝到原汁原味的傣家美食,当然值得记忆的远不止这些,我印象更深的便是那些美丽、淳朴而善良的傣族人,深处大山,但他们内心并不封闭,并且我发现他们比身处在浮躁世界里的人们有更多可贵的地方。
曼庄四周为群山所绕,从山里延伸出来的小溪穿村而过,主人家告诉我翻过南边的大山便是老挝。群山掩映里,那些傣楼就似洒落的珠子一般,在热带丛林里若隐若现,站在高处你不仔细看还真不知道山里住着这些人家。即便是在网络地图上找到这个地方也不容易,能够来到这里还要感谢在昆明长水机场与大姐罗丽娟的结缘。
罗姐是四川攀枝花人,她经火车到昆明,从长水机场搭飞机到西双版纳寻亲。在飞机上她告诉我:她父亲当年参军长年驻扎在西双版纳的勐腊,当时部队里有许多傣族人,他们保留了一种老根文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朋友会结成生死兄弟,他父亲当年便与其他四名傣族人结成了老根,后来带着家人住在这里一段时间,她的童年便是在一个名为曼庄的村子度过的。傣族人内部非常团结,对外人也十分友善,罗姐的爸爸当年来到这里一无所有,连生活都是问题,若不是傣族兄弟,一切都很难想象。“老根”的孩子跟罗姐就如自家的兄弟姐妹,而她也称“老根”为爸爸妈妈,便跟自己的父母一样亲近。我听罗姐跟“妈妈”一起回忆当年的生活,从“妈妈”嘴里得知,她当年住过的房子因为没有人维修已经坍塌,然而自然的风雨又如何能阻止的了情感的维系,当我拿起相机帮罗姐和她的“爸爸妈妈们”一起拍照的时候,我第一次体会到血缘之外的亲情原来也可以这么紧密。
罗姐算是主人家的孩子,但十几年也未曾见过,西双版纳和攀枝花之间隔着千山万山、千水万水,这种亲情是可贵的。而我跟主人家没有半点关系,并且我还带着两位韩国朋友,一时兴起在飞机上答应了罗姐来到曼庄的邀约,当我们跟罗姐一起踏进曼庄的时候我还后悔过,后悔自己涉于异乡没有经过深深思考的造次,只怕打扰主人家太多,但是我们在曼庄的日子里所感受到的热情渐渐打消了最初的顾虑,我想傣族人的好客已是不用怀疑的。
主人的女儿名叫依腊,她身材高挑,总是着一套傣族传统的筒裙,裙子垂直的褶线衬托出她的修长,曼庄之前,我一直担心热带地区的蚊子,但庆幸那天晚上睡得很美,这是我从农村走出来之后第一次享受如此高质量的睡眠环境,早晨起床,我正要收拾床铺的时候,主人家的老太太却赶紧走过来让我去楼台上休息。我坐在他们家二楼的阁楼上,几个孩子正好也是周末,但他们都不敢和我说话,大概他们见到的外人很少,都显得十分羞涩,不过一会儿一个大孩子就从木梯跑上来,手里拎着三个刚摘下的椰子送给了我和金仁守、金荣光两位朋友,我还纳闷从哪里来的椰子,金荣光就用非常蹩脚的中文问起那个孩子,他站在楼台的栏杆上朝小溪对面的那户人家一指。当我把目光投递过去时吓了一跳,那家男主人把门前的椰子树砍倒了,很多小椰子都没有长全,椰子树就横躺在小溪上,几个穿着裤衩的孩子还在小溪上过起了“独木桥”,而主人把树枝都拾掇好成了柴火,罗姐的“妈妈”叠完被子刚好走过来,她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赶紧说道:“你们昨天说要吃椰子,我们一大早想办法去摘下来,椰子没熟好,树又太高,不好摘,他二叔干脆就把树砍了,村里椰子树虽然不多,但我们都不稀罕,你们大老远跑过来,就是要让你们吃到。”她说完一直冲着我们微笑,但我内心都有点过意不去,这几个椰子反倒让我们有点不舒服了,要不是罗姐在一旁说“不要辜负了妈妈的心意”,我们都想把这椰子放下来。
早饭还没用过,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爷也来楼台上坐着和我们聊天,罗姐告诉我们这是“五爸”,他是来喊我们中午去他家吃午饭的,原来我们来的第一天他们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早饭过后,我跟着罗姐她们一起把曼庄走了一遍,我留意到村里菩提树下放着一些鲜贡品,并且最气派的建筑总是与佛搭上点关系。临近中午,我们一行都走到“五爸”的傣楼下,他自己经营着一个鱼塘,里面还有竹排,我兴奋地踏上去,体验了与江南木船不一样的水上交通工具。午餐享受了一次“全鱼宴”,还是“五爸”亲自做的,他是做菜的好手,但年纪大了也不怎么下厨,为欢迎我们到来,特别用心地做了一桌全鱼宴,几乎每一道菜都与鱼有关,但每道鱼口味都不一样,很多蘸料还是泰国那边的。生活在这里的都是水傣,虽然看不到什么河,但生活方式都保持着,与陆傣保持着很大的差距。烤鱼实在超棒,我很好奇他们是如何做出来的,跑过去参观他们的厨房,但生活的简陋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们没有灶,一个挖空的石器,放上烤架就可以烤鱼,放上锅便可以做饭,但竹火烤出来的鱼已经深深触动了我的味蕾。“五爸”与我们聊天喝酒时是那么豪爽,他布满皱纹的脸却释放出轻松与豁达,大概在城市里是少有的,我们看到的是脸上故意绷紧的皮肤,感受到的是一种受到压抑的内心。在曼庄的生活让我们都完全得到了释放,我似乎又开始怀念起那些消逝的生活在农村的美好童年。
又到了入夜时分,我跟主人家的儿子和媳妇边吃着西瓜边扯起了家常,他们这边的人都很勤劳。西双版纳地处热带,白天看到好多人似乎很悠闲,但他们都起得很早,他的妹妹和他们一家凌晨三点便都去橡胶地里割胶,太阳出来后,橡胶树就不流胶了,只有晚上和凌晨才适合工作,村子里好多人家都是胶农,大部分人都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方式。不过有很多人也走出去了,主人家告诉我们,现在吃的西瓜是“三爸”的儿子在老挝承包的西瓜地里产出来的,国内的人工都很贵了,老挝那边的人勤劳,人工还不贵,许多生意人都去那边寻找商机了。
在曼庄的最后一天,我们跟随着主人家去参加了隔壁曼冈纳村的赶塔,傣族人的赶塔其实就是我们内地的庙会。我看到沿路有很多傣族姑娘,她们三五成行,排成整齐的队伍走在乡村小路的边沿,修饰的容颜告诉我她们是经过一番认真地梳妆打扮后才出来,衣服也很正式,比较有意思的是同一队伍里的姑娘都穿着同样的服装,她们不仅是爱美,更是对佛的虔诚,当她们从四面八方赶到位于村子中央的金塔时,就虔诚地跟随着寺庙里的小沙弥一起摆放广场上的荷花灯。村子里的大喇叭一直在用傣语唱颂者佛经,传进耳朵的声音显得十分空灵;眼前是摆满了正在燃烧的粉红色的荷花灯,双手合十的僧人表情严肃;远处芭蕉园的苍翠,映衬出热带丛林的生机勃然……周边那些善良的眼神都似乎在提醒我,我身处于一个佛的国度。
从曼冈纳回来的路上看到不少老挝牌照的车辆,边境的小村庄展现了一个封闭世界里的包容和善良,其实身处大山深处的他们内心并不封闭。在离开曼庄的时候我看到村子里有一个标语:“要造船留在多个渡口,泡米留在多个地方。”在从西双版纳回昆明的路上,我又思索起在曼庄接触到的几个地方,这些地点的名字似乎都有恰到好处的含义,直到今天当我看到“望天树”、“磨憨”这几个字样时,我总是想起曼庄,想起我们曾在曼庄接触到的那些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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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侍井(来自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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