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笑他人痴，却不知自己亦在痴中。我亦如此，每每笑人执迷，而自己又何尝不是执迷不悟？
前日见一老翁，日日守着一株枯树，浇水施肥，坚信其能复活。路人皆笑其愚，我亦在其中。后来枯树竟抽新芽，老翁脸上皱纹里夹些得意，看客们便不作声了。我忽然想，那老翁未必不知树已枯死，只是情愿守着一点渺茫的希望罢了。这希望于他，或者比树活过来还要紧些。
又曾遇一书生，屡试不第，却仍埋头故纸堆中。人皆笑其迂腐，我亦随众嗤之以鼻。后来闻其病殁，临终犹握一卷《论语》。细思之，那书生所求，未必真是功名，不过是舍此便不知如何自处罢了。人笑其痴，他或者也在笑世人看不穿他的心事。
思及此处，不觉自笑。我笑他人时，何尝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人心里的执念，旁人看来是荒唐，于己却是性命攸关。那守财奴数着铜板时的欢喜，那痴情人望着负心人窗棂时的期待，那赌徒押上最后一文钱时的兴奋——在旁人眼里都是可笑的，在他们自己，却是整个世界。
细想来，人生在世，谁不是抱着一二痴念而活？看得穿他人，未必看得穿自己；笑得人痴，未必不是痴人。
如今我只笑自己看不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