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司在一个新区开了一家分公司,是正在建设中的一个新区。都说未来不可限量,但就是不知道“未来”会在何时到来。
公司有几个项目正在进行中,全部都包给了一家承包商,然后由他们分包出去。工程很大,分为好几个部分,每个部分又分好几个标段。
当然这些事情我都不懂,关于建筑,关于标段。我只是给他们支钱的。按照时间节点,完成一部分,完工验收合格,然后付钱。
我这个职位平时一点儿也不重要,就是一些琐碎的工作,整理各种票据,完善各种手续,似乎与每个人都需要打交道,也似乎与人都没什么交道。
说这个职位不重要吧,好像大家也就是为了我这边最后一道手续,前期做那么多工作,也就是为了转到账户上的那个数字。
工作的性质决定了别人只会在某一段时间与我联系较多,平时只是寒暄几句。
2
我第一次与他一块出去办事是在去年秋天。那时候我刚到这个公司不久,跟谁都不是太熟悉,跟他更是如此,可是由于他公司那边催着要钱,而恰巧有一份资料有点问题,需要一起到郑州去办理。
很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坐在后排,他一路都在飞快地超车。三车道,一道为边道,货车很多,占满两个车道,他只能从最外面超车。一路都在下雨,我提心吊胆,但是却没办法吭声。
多次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们对彼此来说都是陌生人,互相不了解,所以没有话题,不知道对方感兴趣的,也不知道对方所忌讳的,所以还是不说得好。
匆忙到达目的地,办完业务已经接近12点,选择一家餐馆吃饭。说请我吃火锅,因为不熟悉,原本最普通的一顿饭也变得尴尬至极。这不太符合我的风格,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尴尬了,与任何人一起。
因为我一直相信“众生平等”。
3
没有比一对彼此完全不了解的陌生男女搭伙吃火锅更尴尬的事了。
我没有吃饱,但是菜剩了很多。我相信他应该吃得也不会太惬意。整个过程中,我在试图找话题,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他会来这么远的地方工作,像一个吉普赛人,在一个地方驻扎几年,然后再换下一个地方。
我更好奇他们这样的人怎么找女朋友,怎么结婚,结过婚后怎么工作,是夫妻一起还是两地分居。对他,我充满了好奇,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不熟悉,似乎问什么都是多余的。
可是我却迫切地想知道。搞建筑得很多,但是在我的印象中,他们要么是体力劳动者——建筑工人,要么是大腹便便的老板。我找不到一个像他那样的人——爱穿白衬衣、留有短短、修剪整理胡子的人。
4
长期沉浸在小说、戏剧等文学编造的故事之中,我对“爱情”这种东西早就是看破、看透。我不是单纯的小女生,喜欢幻想自己的白马王子,我更愿意告诉自己一些在别人消极的字眼——“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万事可忘、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让我好奇的事情很少,人更少。但是我真的没有见过一个穿白衬衫比他好看的人。可能是因为那件白衬衫,所以我特别想多看他两眼;也可能是因为那件白衬衫,我竟然期望在路上能遇到他。想跟他一块出去吃饭,但是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叫上几个人一起,又因为人太多而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
晚上八点十二分接到他的电话,知道是因为第二天去银行的事情,可是却在接通的那一刻心砰砰乱跳。骂自己没出息,然后告诉自己他刚才说话的时候好像有点不自然,是不是他也有点儿不自在。
邀请我到他们公司餐厅吃饭,我回答得很干脆“不去”,其实我只是害怕。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只是知道那样做不对。
他毕竟是一个吉普赛人,不知道何时就会离开。我要学会保护我自己,不让自己在他离开的时候流泪。
5
有时候去上班的时候我不想化妆,尤其是眼线,因为我的眼睛因为看书、看手机、看电脑太多而天天干涩难忍,但是我还要每天化妆,因为我随时可能遇见他。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不修边幅的样子。
隔壁办公室是与他们项目对接的部门,他经常到那里去。有时候我可以听到他带有男方口音的普通话。要是他能来我们办公室转一下该多好,我一定会对他微笑的。
可是我把那些臭脸全摆给他了。心中越期盼,表现在行动上越划清界限。想要说一万句话,说出来只是一句“哦”;想要见一万次面,见面时连微笑都不愿意给。
我时常疑惑,住在铁皮房子里的他们不工作时都在干些什么,打牌、看电视、与人聊天……
每次见面,我都会问他一句话,“你们什么时候结束?”好像我真的很想让他们赶紧走一样。
6
穿白衬衣的男子可能很多,但是穿着好看的人真得不多。有些人适合穿衬衣,有些人一点儿都不适合。白衬衣适合看着阳光、清爽、白皙的人穿。
白色衬衣,整理到肘部的袖口,藏蓝色休闲裤,系带黑色休闲鞋。短短头发,斯文的眼睛,一撮小胡子。
我还是一个初中小女生。
看见落叶会独自流泪,因为思念一个人会默默伤心。因为太在意而故意使性子,想要热情,却冷冰冰。太想多看两眼,却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
杜拉斯的《情人》我看过很多遍,结尾的时候,女主人公坐船离开自贡去往法国,她没有停止寻找的视线,直到镜头定格在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老爷车上。
没有眼泪,一滴眼泪都没有,直到她上船。没有告别,没有说再见的话,没有任何承诺。因为一切都不现实,明知道是一场梦,又何必用现实去拆穿。
船缓缓驶离海岸,她躲在夹板上的一个角落里,泣不成声。
不会再见了,再也不会见面了。
那些因为钱而与情人约会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那些因为与情人约会而被父母责骂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那一刻,人生似乎被摁下了“暂停键”,从开始到结束的那段时间被封存,有过吗?有过。真的有过吗?好像没有。
多年以后,再次想起,记忆模糊,可是结束的那一刻犹如万只蚂蚁爬过心头,以为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了,可是生活还是会一如既往。
都以为自己很伟大,最后发现谁都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