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有风。月光枯竭欲现欲灭,平铺在那,月亮只是一张脏兮兮的遮光黄油纸。
眉目安静的女孩穿过是夜的风,步伐极轻。她很轻,尖尖的白皮靴子和套在身上一件被风鼓起来的深蓝风衣。似乎要飞起来。
她飞也似地跑过月光下惨白的街道,她渴极了,现在渴极了。
她或许也并不渴。半个小时前她喝尽了一打子弹酒,然后就地开火,“哒哒哒”把视线所及范围都骂了个透。这喉咙不是她的,这般渴的喉咙。
蛮横无礼,她得喝点什么来洗一洗。她来到小河边。
喝点河水吧。她俯下身,跪在泥泞的河岸,属于动物的头颅深深地埋进黑黝黝的河水里。死鱼和泥土的腥臭,她大口大口地饮着,把城市的脏和漂流了几个世纪的死水都喝进肚里,一种不知名的委屈让她嘤嘤哭泣。
所有在所有的之间,这水脏得让她极度恶心而痛快,可怜的脏兮兮的受害者,日日夜夜逃离不得,受这城市欺凌,到她体内,她的血液会灼烫得它洁净。
她泣如婴孩,泣她喉咙里的渴,泣她胃腔里的饿。
饿。饥饿。饥饿让她惶恐。她眉目安静,不言不语,心里却惴惴不安,凄惶地感受着因饥饿带来的绞痛。痛将她带向荒芜一人的河岸,她是这河岸没有人供奉的女王。
一个偷渡者。他游过来,想要爬上她的岸。
她抬起她尖尖的白皮靴子,把他踢下了河里。
你只能留在这河里。陆地会令你绝望。
可是我饿,偷渡者说。饥饿令他愤怒,他又一次竭尽全力冲上岸。
她再次将他踢下河,偷渡者没有办法,咬下她尖尖的白皮靴子,他吃了那靴子,从此变成了河里的一条鱼。
这样最好,好极了。她拍着手笑道,上了陆地你就便有了底,有了底你便会在这坚固的地面上找个地方坐下来,就像我一样。我饿极了,同你一样饥饿。
我是这河岸的女王,很久前把心脏挖给了太阳。啊,你不知道,没有心脏的人是填补不了饥饿的。
你看得清太阳的光吗?我这眼睛从小就喜欢光亮。
我是光亮的乞丐。现在我饿得受不了了。
饥饿吞噬了她喃喃的呓语,她扯河边的灌木丛叶子,放在嘴里嚼着。叶子的汁液将她的指甲和嘴唇染成绿色,她开始呕吐,黑黝黝的河水,染得深蓝色的风衣与宇宙同色,她又开始嘤嘤地哭泣。
我在这等太阳,已经有好几个好几个夜晚了,她对那个变成鱼的偷渡者说。月亮已经老了,太阳托它予我光亮越来越少,它将要在这没有人的夜晚孤独死去。你不要爬上我的河岸,因为你会像我一样为此哭泣。
你还饿吗?我已经没有白皮靴子了,你游到河中央去,快游到河中央去。
鱼因饥饿变得顺从。
是夜有风,月光似烛火般被吹熄了过去,月亮像张黄油纸般轻飘飘地从夜空落下来,就落在那黑黝黝的河中央。
女孩嚎啕大哭,嘹亮如婴儿的啼哭声为此送葬,天边将明未明,是她等不来的太阳。
而鱼,无声地吃了那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