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音:任真 文:三儿王屿 音频时间5:57
(由于技术原因前几段未录上,请大家见谅!)
最后一夕烟花有声版(3)
我的思绪随手上的动作,织出一个密密麻麻的网。拔鸭毛的食指和大拇指组成一把钥匙,将回忆深处某个小匣子打开了。我和尼克站在灶台前,聊起了照片上那个秋天。
“小屿,快些起来,莫耽搁了出去的车。”
那天是个周末。母亲天没亮把我推醒,交代我去亲戚家喊人来帮收水稻。我睡眼惺忪地起床梳洗,不情不愿地接过她准备好的东西,是个装饲料的蛇皮袋,上面剪了个大洞,露着个哑哑叫的鸭脑袋。既然是叫人帮忙,肯定不能空手去。那是家里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
儿时的村庄背山靠水,家家种稻,户户养鸭。每年稻田插秧前后,母亲便赶集买上二、三十只鸭苗。小鸭子在屋内里养两三周,待稻秧扎稳了根,就放去水田自由寻食。鸭子很易养,清早下水田,傍晚一唤就回家。到稻田抽穗时,鸭也壮得可以赶到后院圈养了。秋天收稻时宰上一只,是劳作后最为实在的享受。饭后全家人围着谷堆,大人们扇着蒲扇聊家常,小孩们拿裹满蜘蛛网的树杈,跳着晃着逮低飞的蜻蜓。红霞满天,稻草新香。金秋的田野带来了无尽的满足。
可那是个多事之秋。
那年父亲去林场做工受了伤,到稻谷熟透也没完全康复好。谷子要即时收,不然天变就得烂在田里。乡邻们都要忙收稻,也不好得开口喊帮忙。父亲带伤下田割稻打稻,但挑谷的重活只能靠母亲一人,因此收割进程明显慢了很多。
母亲口里的“出去”,即是出村的意思。村庄处在四面封闭的山沟,通往外界只有一条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土路。那时没电话,也没通公交车,村民出城、孩子上学都靠村里几辆装货的拖拉机。拖拉机出山拉货都很早,因此进城的人得早早等在路口。
五点半的样子,母亲便挑着箩筐和我一同出了门。她送我上车之后,就要趁天凉去田里打稻子了。拖拉机“吞吞吞”开来,母亲举着电筒,我踩着轮胎爬上了拖拉机货厢。
“喊没喊到,都早点回来。” 四周漆黑,母亲的声音隐在空气里。我低头“嗯”了一声,闻到手上一股锈铁味儿。陆陆续续又上来些村民,大伙儿拿箩筐、鸭笼以及菜担子把车厢挤得满满当当。我卡在两个鸭笼中间,只得连蛇皮袋一起,抓住了后厢的栏杆。一位乡亲大喊“好了”,一星烟头划了个半弧,司机应是用摇把晃了几圈,拖拉机“腾”地一声启动了。
“好生些,记得看车……”
母亲在下头挥着手电,又大声叮嘱了一遍。拖拉机腾出一股烟味儿,“嗒嗒嗒”地踏上了它的旅程。晨风清凉,山花芳香,乡亲们在车厢里“叽叽呱呱”拉开了家常。山坡渐渐地显出轮廓,拐过一个大山弯,村落的鸡鸣便远了。
我平常在镇上中学走读,清晨搭拖拉机进城,下午和同学结伴走回家。这几公里山路,来来回回不知经过了多少次。即便是闭着眼睛,我也能知道拖拉机颠到了哪一段,哪里有几棵什么树,哪座山头有几块什么样的石头,水边开了几丛鸢尾和石蒜,下一座拱桥大概在什么位置……
只是那天,我远没学途中的闲心,无法还原黑暗中的美好景致。我和蛇皮袋里的鸭子一样忐忑,对目的地将要发生的情形毫无头绪。
母亲交代的事情,对于13岁的孩子,实在是有些为难了。若不是父亲的伤势,我肯定不会答应母亲。亲戚家种大棚蔬菜,本身就有忙不完的活。万一没人在家怎么办?不能跟我回去怎么办?他们拒绝我的鸭子怎么办?
还有更烦人的事情:一位同学恰好住亲戚家隔壁!他家境不错,既阳光又挺拔,在学校很受女孩子欢迎。但他似乎倾心于我,总偷偷地往我课桌里塞纸条。因为座位离得不远,上课时听得到他手表的“咔嚓”声。不知为何,我觉得那声音极其悦耳。可又清楚地知道,那手表是自己不能和父母开口要的奢侈品。情窦初开的我,于是生出不可言说的自卑来。
我甚至觉得,生在那个贫穷的山村,坐拖拉机上学都是“可耻”的。我像歌德幻想“出身名门”一样,幻想着在相对“体面”的世界和那位男生展开一场美妙的恋爱。
拖拉机又拐过一个山弯,我被路旁构树叶子划得一脸露水。我很不喜欢那种树,它的红果子黏黏的,气味也是黏黏的。我摸了一把脸,满心祈祷下车时莫让人看到,还有这只蠢得要死的蛇皮口袋。又看了眼脚上的鞋,那已是我最好的一双球鞋,可因为早起踩了露水,几近绽开的鞋面竟沾得到处是泥。
真是糟糕!下了车该去哪里弄一下呢?
我的脑袋随车轮在碎石子上颠,颠得像一锅煮开的沸水。而那只露着头的鸭,软绵绵地贴着我的小腿睡着了。
清风轻抚脸庞,可它终究平息不掉少女的烦恼。
未完待续,谢谢收听。喜欢主播的声音,请关注她的简书个人首页:任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