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的野花啊,”
“请告诉我。”
“为什么人们,要互相伤害呢?”
夕阳染红了天际,山坡上来自于守护者之海的温暖海风轻轻拂过,几朵无名花随风摇曳着。
山脚下,浩劫后的村庄已成为一片废墟,遍地是植物的灰烬,几节折断的房梁木在黑与红的土地上燃烧,不时发出爆裂声。村民的尸体七横八竖的随意倒在各种地方,鲜血染红了整个村庄,此时了无生机,像是一个被天神遗弃的诅咒之地。空气中散漫着黑尘,眼泪,还有绝望。
残忍地屠杀,不留活口。
微风吹动,带起烟尘。脚步声渐渐靠近,从山的那一边隐约出现了一道身影,以惊人的速度朝村庄奔来,在怪树错综复杂的林间穿梭,掠过透过树荫的残阳,他飞身上树,在那些大得出奇的自然之树枝干上跳跃,一切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最后,他闪了出来,停在了村庄前,从头到尾没有掀动一片树叶,没有一丝声音。
这才看清了他的样貌,竟是个看上去很有些年纪的老人,光亮的头顶,皱纹满布的面庞,花白的胡须。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他的眉毛,漆黑如墨,纤长如画,配合着似睁似闭的双眼,让人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仿佛他早已看穿世间的一切。
老人默默地看着眼前原本美丽宁静的村庄已成为人间炼狱,强压下心中的惊惧,缓缓地抬起手,抓起了坐在他脖子上的小女孩,将她轻放在地上,仿佛在拿一件稀世珍宝。女孩抬起头不满地看向老人,她长相水灵可爱,大大的眼睛,似乎映衬出人心底的影子。一眼望去,谁也不会否认,她将来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闭上眼睛,不要看。留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老人拍拍她的头,转身向前走去。刚走出一步,他停住了,感到身后一紧,女孩死死地抓着他宽大道袍的后摆,小嘴嘟起,嗔视着他,用稚嫩的声音抗议:“我也要去。”
老人微微一惊,随即淡然了,不愧是她的女儿。
“好吧,紧跟着我,不许乱跑。”然后紧紧抓住了女孩的手。
带着浓厚血腥味的浑浊空气几乎令人窒息,还夹杂着黑色的烟尘。老人微微皱眉,步伐不变,一老一少行进在这充满绝望和罪恶的战场。女孩面色惨白,屏住呼吸,小心地一步步在老人身后挪动着,女孩不谙世事的双眼里映入的是死去村民扭曲的面庞,变形张开拳头大小的嘴巴,黑黄的牙齿,凸起不甘的瞳孔血丝还未褪去;只剩半边的颓圮的墙上,溅满了还未干涸的血迹,仍在缓缓地下流,汇集成一堆堆的血块;女妇人死死地抱住她的女儿,想用肉身为女儿抵挡,却被长刀一刀贯穿,到死的时候,母亲依旧对着女儿微笑。而才不过五六岁的女儿,纯真的还没有明白过来这一切的一切,母亲的血就已经洒满了她的脸庞……女孩惊恐地看着这一切,身体不住的颤抖,她捏住自己的鼻子,却依旧抵挡不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神经不停地跳动,双眸渐渐放大,世界黑了,暗了。忽然她又能看清,但那是一个不同的世界,在那里她听见怨灵呼喊,她看见世界黑暗,虚空中的乱码,大陆崩溃,海啸滔天,人们疯狂地逃避末日来临,拥挤的人流中,逆流而行的一个小女孩,眼神茫然空洞…..她的脑海被某种东西挤满,侵蚀,痛苦的抱起头,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喊叫。一只手掌悄然无声地落在她的后颈上,她昏了过去。
“活下去。”
一个面庞模糊的女人。对她说。隐约如呓语,回响回响,脸上传来的温度,却那样真实,亲切。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她感到有什么东西碰着她的脸,像梦中一样,艰难地伸出手摸了摸,再送到眼前,“原来是樱花啊,”她自言自语,仔细端详着,发现了花上的水珠,晶莹剔透,她明白那是什么了,但她不愿意相信,因为老师教导他要做一个坚强的女孩,“绝不能让别人知道。”
她发现自己平躺在草地上,意外地很舒适,让她一点儿也不想动。但她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
“嗯……”深呼一口气,空气意外地清新。环顾四周,一棵盛开烂漫的樱花树原来就在她前方,在月光下,映成银色的花瓣随着晚风飘着,她睁大了眼,欣赏着美景,说不出话来。
“均衡之道,万物之意,环之本源,于吾之命。”烟雾渐渐散去,老人缓缓地念诵着四字真言,仿佛在用意念平息战场的怨气。他的道袍沾满了血迹与灰烬,挥去额头上的汗珠,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战场被清理完毕,死者们都得以安息,月光笼罩着村庄,看上去一如以往的宁静祥和。
老人抬头,望向巨大明亮的圆月。“为什么世界总是得不到安宁呢?”他问道,“我坚持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
同样的夜晚,密林里杂乱的马蹄声,士兵的怒骂,沾血的镰刀,女人的呼喊,最后的坚定却又有些模糊的背影。无数次重复的梦境,那些曾经发誓要夺回的东西,曾经心之所在的那人,都模糊了。他茫然,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活下去。”
他猛地惊醒。
忽然老人想起了一首歌,轻轻地哼了出来。
樱花树下的少年,面庞线条柔和,额发有些杂乱,他睡得很沉,均匀地呼吸着。
一根狗尾巴草伸出,在他的鼻子上调皮的跳动,划过他的脸。
“啊丘~”
“哈哈哈!”
女孩开心地笑了,好像完全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男孩睁开眼,双手攒拳揉了揉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在挥舞的狗尾巴草似乎说明了一切,又嘲讽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干什么啊?”男孩愤怒地起身,有些粗暴的一挥手,可当他目光触及女孩的脸时,手愣愣地停在了半空中。
女孩弯着腰,三千青丝瀑布一般泻下,身上落了点点樱花,她一只手捋着头发,另一只手晃动着狗尾巴草,她的背后是巨大的圆月,银辉中的女孩被映衬的完美无瑕。
他十分确信自己会一辈子记得这一幕。
“喂喂,别愣神啊。”狗尾巴草又在他的脸上晃了晃,男孩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脸微微发红。女孩向她伸出手,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丽,阿卡丽。”
他抬头,看了一眼女孩,又迅速把头埋低,脸更红了。
“我……我没有名字”男孩很难为情地说,“我是个孤儿,只是流浪到这附近的村子给人做零工换口饭吃的……啊!”他好像想起了些什么,一拍脑袋,“我要回去了,不然又要被骂了。”
他扶着树干起身,刚跑了两步就被一只手扯住。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他把男孩拉到面前来,蹲下身,用那半眯着的眼仔细打量着他。男孩被盯的心里有点发毛,忙后退几步,对老人说:“那个……没事的话我就要回去了。”
“你不用回去了。跟我走吧,我会把你收归门下的,你可以当我的记名弟子。”老人起身,缓缓地说。
“可是……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啊。“男孩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老人。
老人转过身,面对月亮的光辉,长袍随风轻轻摆动,他用一种疲惫的语气说道:“我叫御。”
男孩吃惊地合不拢嘴。,只要在艾欧尼亚,即使是流浪的孤儿都听说过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均衡教派教主—御!
“御大师……啊不,教主……啊不对……”他有些结巴了,“我我我……我虽然很想加入均衡教派,但是我已经答应了帮别人打工了。”
阿卡丽在两人身后的树荫下,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老人的背脊有些弯曲,她第一次觉得,她的老师是个老人了。
“我会跟他们打好招呼的,”好久,老人转过身来,和蔼的对着男孩笑了笑,“你还没有名字吧,让我帮你取一个吧,如何?”
男孩激动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跳跃,整个人的血脉仿佛要沸腾了,他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嗯!”
“生于乱世,流浪漂泊,既然在劫难中诞生,就应该勇敢去面对自己的命运,”老人停顿了一下。
男孩期待着。
女孩丢掉玩腻的狗尾巴草,靠着树仿佛睡着了。
“劫,你就叫劫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