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不住的课堂，一听就犯困的函数，前桌女同学的马尾辫，下课铃声之后教室里的纸飞机。阿杰现在绝不会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会很多次回忆起高中的生活，同时不经意的裂开嘴露出孩童般单纯的微笑。

        这是下午的第三节课，物理老师斜着身子，短促的手指捏着粉笔，没有看清手指是怎样相互配合，等他侧身闪开，黑板上就多出了一个“圆”，肉眼看起来跟圆规画出来的没有两样。原本闷沉的课堂有了一点欢声笑语。先是听课的一部分同学的夸赞声此起彼伏，吵醒了打盹的同学，声音持续嘈杂洪亮起来，趴在桌上睡觉的同学也睁开了眼，询问着发生了什么。看着大多数同学们都提起了精神，老师扶了一下眼镜，微笑着表示这是小菜一碟，然后让同学们打起精神来，继续讲课。这时候阿杰才意识到周围的气氛有所变化，他的座位在最右侧的倒数第二排，右侧窗外可以看到操场，教学楼与操场之间有一条通向宿舍的水泥路。他习惯性的抬头看了一眼讲台，目光随即瞥向教室门口和教室另一侧的窗户，没有看到有主任来巡查之后，马上又低下头去继续自己还没有结束的手机游戏。

        下课铃响了，所有的同学都起立送老师离开教室。阿杰终于可以把手机拿出来放在桌面，尽情的游戏，可惜并没有赢得这一局。他吐槽了几句队友，自己表现的再好也带不赢。气愤的摘下眼镜，脑袋侧枕在胳膊闭上了眼睛，并没有睡着。紧接着上课了，他还是爬着没有动，后桌的女同学就踢了一下他的凳子，他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没有说话。她能做上学习委员全凭自己的勤奋，成绩一直处于班级的中下游。几点雀斑生在红里透黑的脸蛋上，总是一副精神紧绷的样子，眼睛不大，黑眼圈倒是不小。不修边幅的女生确实不多见，马尾高挑，两缕头发顺着两鬓垂到脸颊，发梢分叉，头发泛黄，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虽称不上是美女一个，但是能看得出来，收拾一下，化点妆，也有自己独特的魅力。老师进来，阿杰回过头去，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有几分钟，阿杰困意萌生，刚摆好姿势准备睡觉，凳子又传来一下抖动。老师正在讲课，他还没有放肆到在课堂上随心所欲。只能偷偷回头瞄一眼，她正望着黑板，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接下来，只要他有睡觉或是玩手机的倾向，都会被她一脚打碎。几次之后，他想站起来走到教室后面听课，这是属于上课困了但是不想因为站起来影响其他同学听课的做法。但是阿杰从来没有这个习惯，他都是想睡就睡，除非被老师点名才会站起来。他只能忍受着，想到她平时的行为作风，高傲，刻板，好像学习委员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事业一样。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下课放学。

        下午放学同晚自习之间只有40分钟，只有家离学校特别近的学生才会回家吃饭。放学铃声响了以后，教室一片嘈杂，三三两两的同学都结伴走出教室，去往餐厅。

      “你干嘛？”阿杰站起来回过头来大声说道。

      “什么我干嘛！不干嘛啊！”她一副无所谓的回答到，站起来把眼前的课本合上放到桌子前左侧的一摞书上，笔记本放在右侧。

      “你不干嘛，你踢我凳子干嘛？”阿杰随手在桌子上拿起一本书往她桌面扔了一下，无意打落了她刚放好的书。

      “那你为什么瞪我，上课了我叫你一下不应该吗？”她的声音也稍微大了一点。

        “我心情不好，你看不出来啊！我让你叫我了。”他觉得说自己心情不好，是对自己表现不好最能让人理解的情况，而且并不需要告诉别人为什么心情不好。

        她重新把书放上去，“我就想不通，你们这些上课睡觉，玩手机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明明成绩也不差，就是不好好学。”转身朝门口走去。

        “我也搞不懂，有的人怎么那么努力，结果成绩一点进步都没有。”阿杰觉得在这场争论中，自己已经赢了，得意的说着。

        她停了下来，转过身来，一动不动的望着阿杰，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出声。在深呼吸一次之后，转头继续走去。

      看到她离开，阿杰又说了一句。“该不会每天都在假装努力啊，其实什么都没干，就是表演给老师，同学看的。”

        “怎么，你睡觉，打游戏，你还有理了。”她转过头来说到，接着朝着阿杰走了两步。怒吼道“你凭什么说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她的声音特别大，要不是广播里放着音乐，阿杰不会怀疑整栋楼都能听到。

        教室里还有几位同学没有离开，全都转头看向他们两个。

        她看见教室里还有别人，没有任何征兆，一瞬间热泪涌上眼眶，开始抽噎着，转头离开了教室。

        阿杰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等她离开后，也走出教室。在去餐厅的途中，他有点后悔了，在老师和同学的印象中，她没有一般女孩的矫揉造作，总是一副坚强，具有责任心，能干的样子。他从来想过她会流泪，更没想到一两句话让她能有如此大的反应。接着又有点担心，担心她会告诉班主任，这可不是迟到，上课睡觉，这种小事，即使她不说，当时教室还有其他人看见了。阿杰坐在餐厅看着面前的面条，一点食欲也没有，抬起头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到她的身影，结果一无所获。

        晚自习上，阿杰在没有心思睡觉，玩手机了。回头看到她的眼睛泛红，他想搭话，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她还是一直在做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没有一丝反应。时不时有几个同学面带邪笑看着阿杰讨论着什么，毋庸置疑，不出三分钟，全班都会知道自己惹哭了学习委员。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下一节晚自习还是班主任跟班。如果没人打小报告的话，唯一能祈祷的就是在这之前，她的眼睛不再这么红。每天这个时候，阿杰都会对着例题思考练习题，这是他一天里唯一认真对待知识的时刻。这次他打开课本和练习册，脑海中闪现出了班主任的面容。班主任是位女士，语文老师，三十六岁，不过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能年轻一些，她不怎么发脾气，也没有动手打过一个学生，但是总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自己经常因为迟到或是一些小错误经常被点名，上周抽烟被逮住之后，有幸同班主任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交谈，就是自己单方面被批评教育了两个小时。班主任会想要了解一切，先从成绩入手，表明自己是个能学懂但是不好学的学生，然后再是课堂纪律问题，上课睡觉，开小差，不尊重老师。这些他都无所谓，毕竟打心底里，自己也多多少少好学，只不过方式有点不同，更不认为自己上课不认真就是轻视老师，心里低他还是尊重每一位老师的。可是当班主任把话题转向家庭，说自己不懂事。这时候他的脸刷一下红了，低下头一言不发，他羞愧难当，因为老师所描述的是铁打的事实，根本无从狡辩。之后几天里，阿杰表现不错，不迟到，上课也不开小差，班主任也告诉过他继续保持，自己很是欣慰。班主任以为是批评教育打动了阿杰，让他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但事实是当时有点悔意，到转眼就烟消云散了，阿杰最主要还是因为不希望因为犯错再来一次交谈，他宁愿直接被扇两个巴掌。下课铃让他回过神来，眼前的课本上一笔都没有动。

      课间，阿杰一直待在座位上，什么也没干，还在考虑如何回答老师的质问。学习委员没在教室，直到上课才回到座位。

      班主任在仅剩20分钟放学的时间走进了教室。阿杰低着头用余光偷瞄着班主任的位置，刚开始一直在另一条过道上来回踱步，可惜该来的总会来，班主任走到了挨着他们的过道，没走两个来回，就在阿杰身后的位置停了下来。阿杰此刻慌了，心跳加快，他想回头看，可又不敢，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会引起班主任的注意。如果有人拍一下他的肩膀，他肯定会跳起来。

        “你哪里来的眼镜，你不是经常说自己视力没问题吗？”传来班主任和蔼的声音。

        阿杰回头看去，她的脸上多了一副眼睛，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不了她不久前哭过一次。

      “没有，这是我朋友的，我觉得挺好看的，就借过来试一试。嘻嘻！”她的声音带点沙哑。

      “瞎说，眼镜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度数够，能看清才是正解。再说，现在也不是你们追求好看的时候，有这心思，还不如多做俩题。唉，没法说你们。”班主任说完就离开了教室。

        阿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整个人如同大病初愈一般，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放学后，阿杰回头表示抱歉，她表示自己下午还没有吃饭，两人便打算一起吃点东西。。

      出了校门，“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她问道。

        “我，没什么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阿杰总不能说因为那把游戏输了吧。

        她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行吧，不愿意说就算了。”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样子，继续往前走着。

        阿杰再次看向她，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流泪。人难以承受的向来不是失败，也不是努力的无果，而是自己所骄傲的东西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个笑话。她忘记摘下眼镜，路灯下的脸庞泛着红晕，不再像白天那么黑，眼镜使得她的双眼看上去更大了一点，更漂亮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