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艺文小舍
教室里,老师讲着高等数学的例题,可晨宇无法专心听下去了,他急着要给校报写一个稿件。
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已经催了他几次了,等着他写篇小文章填满版面。
晨宇的文笔一直很好,他装作记笔记的样子,开始了他的文章。
北宋年间的湘西,一条长长的河给那块闭锁的土地带来了灵性。流淌了亿万年的大河一处拐角,有个不算大的寨子,住着几十户人家。在那个与外界几近隔绝的地方,靠着水里的鱼虾和山上野生的动物植物,寨子里的人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平静又无忧无虑的生活。
寨主是一个接近五十岁的豪迈汉子,为人正直,很受寨子里的人们拥戴。寨主的夫人几年前,生了场大病,早早离开了,家中只留下寨主和一个八岁大的女儿阿琴共同生活。
女儿阿琴一天天长大,看着越来越像离世夫人的女儿,寨主却有了心事。他担心自己不知哪一天去找了另一个世界里的心爱之人,可是他们的女儿又该怎么办,谁来照顾她呢。
寨主寻思要尽快为女儿找个合适的人家,所以媒婆们三三两两出入寨主家的木楼,把本地的或附近寨子最有地位和财力家的小伙子介绍了,逐个让寨主挑选。
可偏偏那寨主女儿不仅长得美貌动人,更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所以媒婆来了一次又一次,阿琴却从来不愿去见那些或优秀或富有的年轻人。
有着一颗高贵又冰冷的心的寨主女儿阿琴,每日清晨到寨子旁的大河边,找个僻静的地方,唱感人至深的歌曲,她唱的歌词都是她随心所想,唱的旋律都是她随意发挥,她的嗓音如画眉,如黄莺,如百灵,她唱歌的时候,森林里所有的动物都会俯首聆听,所有的植物都会陶醉着发芽绽放。
阿琴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爱唱歌,也不知道是唱给谁,她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自由地唱着,她唱歌的时候,仿佛真地感觉到自己是在为着一个人唱,又仿佛真的有个美好的人在不远处听着。
大河上常有渔民的小船来往,或从外面带进些日常用品,或是将附近产出的药材和动物皮毛运出去,成了水上交通的重要手段。
渔民里有个俊美的小伙子叫哲朴,出生在当地,从小父母相继离世,靠着善良人家的接济才有了吃的饭穿的衣,渐渐顽强地长大了。
稍大些到了十八岁,哲朴已长得英俊壮实,靠着厉害的水性和娴熟的捕鱼技能,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再靠人接济了。
他性格开朗,做人善良,远近的人家都喜欢这个命运坎坷却又努力上进的好小伙。
这段时间,哲朴有了烦恼。他喜欢上了一个声音,喜欢上一个女子。那女子每天到河边吟唱那千回百转早已勾走了哲朴魂魄的歌曲。
他知道,那是寨主的女儿,貌美如山上的兰花,高贵如天上的星辰,而他,命贱身薄,无父无母,自卑让他在每个清晨只能躲在一个河湾的拐角,偷偷听着那宛转悠扬悦耳动听的歌声。
每个清晨,听寨主女儿唱歌的时候,哲朴就躺在自己的小船上,用手枕着头,在令人陶醉的歌声里,看着天上还未隐去的星斗,想像着那天籁之音怎样从一张迷人的小口中飘转出来,进而又想着,怎样的美丽聪慧女子才会有那样一张精巧美妙的小口。
想着想着,哲朴的烦恼就和焦虑一起盈满了他的心里、眼睛里、脑海里。
偶尔,他会划了自己的小船,慢慢从那歌声传出的地方过去。穿过一片长满各色小花的山坡,在树林的边缘,哲朴能远远的看到一个曼妙的女子在专注的唱着,他知道那是寨主的女儿,附近所有未娶妻男子的都在梦想着的女人。
本来他一直不太明白,人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他的父母离开的那样早,无人给他指引,无人给他启示,他唯一的感受就是,人,一天一天活着,也许不知哪一天,就不知不觉消失了。
而现在,有一股力量,那柔软的歌声给他的力量,让他体会到了活着的理由和意义,知道了,人活着,会被指引被陶醉,不仅仅只是活着又消失了那样简单。
哲朴又是个思想很单纯的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追求寨主女儿的资格,可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喜欢着,在心里骨子里想着,为了这歌声,这女子,他愿意让上天把自己的所有都拿去,甚至是生命。
哲朴每日听着歌声陶醉,忘了先前以为的人生就是一场很简单的来了去了,可是,寨子那一边,却有人正验证了他曾经想过的那个简单的人生逻辑。
一个夜晚,出来散步的寨主,不小心摔倒了,从十米高的石台阶上跌落下来,一句话也没留下,就不知不觉消失了。半夜里,才被一个赶夜路的商人发现了。
年轻美貌的阿琴,早已经被一个富户的儿子阿德觊觎着,早早到寨主家提了亲,可阿琴无意,再加上寨主的威望很高,无法硬抢。而今,终于有了机会,阿德一家先是假心假意的来到寨主家慰问,又让家里的婆子劝说阿琴。
写到这里,晨宇有些累了,他抬起头。高数老师已经演算了满满一黑板的公式,晨宇认真看了一遍,明白了其中的原理,毕竟高数是主课,期终考试是必须要考及格的。
后面的课上,晨宇只是瞪着两只空洞洞的眼睛对着黑板,脑海里,那个古老时代,封闭地方的事情还在往前发展着。
寨主突遭不幸后的第三天,富家公子阿德再也无法等待,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带了两个爪牙潜入寨主家里,把阿琴嘴里塞了白布,用个运货物的麻袋从头到脚装了,偷偷搬进了自己家中。
可怜的阿琴睡梦中醒来时,已经身不由己。第二天,阿德的家里已经张灯结彩,等着吉时到来,成亲入洞房。
从小有着自由思想的阿琴又怎会忍受如此屈辱,未等到吉时到来,已经把阿德家婆子为她头上戴着的金簪子,折成几段囫囵吞了下去。
生命的离去是令人悲伤的,悲伤的事情不再详细叙述了,几天后,身心都痛苦万分的阿琴咽下最后一口气,去找了他的父亲。
她走的那一天,除了她的两个远亲,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特别伤心,就是那个叫哲朴的年轻人。
哲朴听一个搭船的商人说了寨主和女儿一家不幸的消息,当时就一下跌落在船上,泣不成声,那个商人从他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里,知道了他是那么的喜欢着寨主女儿,心里也甚是同情。
别人的伤心在几天后,就渐渐被时间消磨了去,而哲朴的伤心却在每一个没有了歌声的清晨越来越加重了,因为,那是他一个孤独的人刚刚找到的人生的意义所在。
没有那个她,一切都没有了意义,时间没有了意义,生命也没有了意义。
哲朴病了,不知是心里的病还是身上的病,就是病了,病得很重,病得躺在船上不愿起来了。
病了几个月后的一个清晨,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挣扎下了船,到了长满野花的山坡,一朵一朵的挑漂亮的采了,放进一个竹篮里。
他上了船,虚弱的半躺在船头,把小船慢慢摇到阿琴唱歌的地方,一朵一朵,一簇一簇,把花瓣撒到清清的河里。河水慢慢流淌着,把那凄美哀婉花朵遍布到河面上。
早晨的河上,漂浮着乳白色的雾,在雾里、花瓣里,哲朴好像又听到了那声如莺啼的歌声,他把最后一朵花也轻轻放入水中,自己就躺在小船上,看着蓝蓝的天,听着细语般的歌声,顺水飘去。
哲朴的船,在第二天被另一位渔民发现了,哲朴仰面躺在他的小船上,已经没有了气息,脸上很平静。
寨子里好心的人同之前告诉哲朴不幸消息的商人在岸上一处开满野花的山坡上葬了他,那里和寨主女儿的坟茔挨着,很近很近。
上午的课结束后,晨宇用飞快的速度到食堂里吃了饭,回到教室里,他趁着中午教室没人打扰,以飞快的速度把文章完成了。
晨宇的文章发给学生会不久,就在最近一期的校报上刊出了,配上图占了校报四分之一的版面。
科技大学的同学们对校报了的新闻调查等内容已经看得多了,没了新鲜感,晨宇的文章带着些久远的气息,大家感到很新颖,都互相传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