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编鸳兜,从大年初二开始,几乎编了一整个春节假期。已经编好了两对,这是第五只。竹篾条在爸爸手里翻转飞舞,白色、绿色,白色,又是绿色。
她想要一只巴茅草编的小马,像张小华玩的那种。巴茅草的花作尾巴,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滑溜溜的,小马还有脚,踢踏踢踏,好像马上就要启航踏上征途。但她没说,她不敢说,爸爸太忙了。
鸳兜又大又结实,一定能挑不少泥巴,爸爸说等他编好一年要用的鸳兜,就把后阳沟掉落的石谷子担走,要不然下雨天雨水会泡坏墙角。爸爸太忙了。她又觉得爸爸手里的篾条像柔软的小蛇,好怕它会突然咬爸爸一口。她只敢站得远远地看,也怕被咬一条深深的伤口。
外婆让爸爸用编鸳篼剩的边角料给她编一把竹钯,捞竹林里掉落的竹叶当引火柴最好,打谷子的时候也能捞散落在稻谷里的稻草。爸爸说好。
弟弟哭闹着想吃甘蔗,自己又咬不动,爸爸说给他削蛋糕。爸爸放下未完成的鸳篼,左手拿着甘蔗,右手拿着划篾条的弯刀,稍微一用力,一个圆圆的甘蔗圈就成了。弟弟边笑边跳,拍手叫好。他只在街上蛋糕店里见过蛋糕的模型,她也是。她比弟弟大几岁,自己可以轻松撕开甘蔗坚硬的外皮,但是她也想吃“蛋糕”,她没说。
爸爸说,老板们喜欢这样的大鸳篼,泥巴装得冒尖尖,一挑一挑地往外担。担得多的,走得快的,下次老板还喊他来干活,僧多肉少的,没有人敢偷懒。
“哎哟——”突然爸爸丢下弯刀,捏着自己的手腕。血滴滴答答往地上洒,外婆赶紧去找块白布条子,边找边责怪爸爸宠小孩,非要削什么蛋糕,这下把手也削了,大过年的见血,十分不吉利。爸爸捏着手腕,嘿嘿地笑。
休息了一下子,爸爸又开始编鸳篼,左手不太方便,但也不大碍事。这些吃饭的家伙,要在初六或初八之前编好,。“七不出门,八不归家”,为了讨得一年的好彩头,他们总要在双日子出远门,还得早去,万一工地上随时要人,他们也好随时准备着。
去晚一点行不行?她想问,最后也还是没问。她知道爸爸辛辛苦苦去干活是为了谁,她知道爸爸妈妈每天早出晚归,她知道他们蹬着自行车,在城市里奔波讨生活。她知道,她该做什么。她去铲了些草木灰覆盖着血迹,用扫帚刷着地上的血印子。扫干净就好了。
爸爸还在编鸳篼、编鸳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