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定来自俄罗斯小说《守夜人》系列,没看过不要紧,保证没有阅读障碍,顺便卖个安利。)
01
德米特里在莫斯科守夜人巡查队总部大楼他的那间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手里的烟已经燃了一半。他急躁地在烟灰缸里摁灭了那半根烟,使劲揉了揉他的眉心。季马(注:德米特里昵称)啊季马,你该怎么办?圣明的格谢尔,我该怎么办?格谢尔是多年以前莫斯科守夜人巡查队的头儿,运筹帷幄、诡计多端,全世界的他者没有一个没听过他的名字。
长桌上的小球转动起来,那是格谢尔众多收藏中的一个。德米特里盯着它出神,接过格谢尔莫斯科守夜人巡查队头儿的位置时,他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自己。德米特里掏出手机,打电话叫来了伊万•布拉金斯基,二级光明魔法师。放下手机,德米特里跌进皮质大扶手椅里,长长吁一口气,心里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进来吧。”伊万刚抬起手准备敲门,便听见里头德米特里的声音,高级魔法师可以轻易感觉到他者身上的能量场。伊万推开门,走进去,再细心地轻轻带上门。
“伊万,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他示意伊万坐下。伊万•布拉金斯基是为数不多得到德米特里信任的人。二级的能力,让伊万不可能成为一个普通的巡查队员,但他离伟大的魔法师还差得远,能力也只在二级止步,不可能更高了。
“任务吗?”伊万问。
“不,一件私事,我想让你去一趟中国,拿一样东西,就当是度个假。”
淡金色头发的男人点点头,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随即闭上嘴巴。
“一切都安排好了,我跟他们的领导联系过,会有人接待你的。”
“可是德米特里•季莫费耶维奇(伊万对季马的尊称,名字加父名,季马全名德米特里•季莫费耶维奇•亚佐夫),那是什么东西?”伊万还是问出来了。
季马摊摊手,看着地面,开口:“在中国有一件器物,叫‘钟’,可以让人回到五年以内任何一个时间点。”
“您考虑过这么做要承担的后果吗?”
“当然,伊万,不然我也不会让你过来。”德米特里抬起头盯着伊万紫色的眼睛,伊万感觉周围升腾起一股寒气。是时候离开了,他站起来,冲他点点头,走出办公室。
虽然是德米特里的私事,但伊万多少猜到了一点。两年前那场战斗中,德米特里的情人,叶卡捷琳娜,意外牺牲了。让魔法师死去的方法有很多,叶卡捷琳娜为了给前方作战人员提供力量,被抽干了所有能量,就在这时一个低等级的吸血鬼攻击了她,她永远留在了黄昏界。这样子连圣明的格谢尔都救不了她。
伊万•布拉金斯基,在半个小时内打包好了所有东西,莫斯科堵车是出了名的可怕,他挤着地铁到了机场。自动办理机器打印出登机牌,方便得像有魔法一样。从莫斯科到北京,再在首都机场换乘另一班飞机到达“钟”所在的城市。伏特加、动画片和无休止的睡眠,伊万带着一种接近天真的满足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等待起飞。
千里以外,王耀站在“钟”的旁边,耳畔似乎听见了飞机起飞的轰鸣。伟大的魔法师,中国守夜人中几乎是最强大的人,发出了一声叹息。
该来的始终会来。
是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身后厚重的铁门门锁旋转,机关相扣发出清脆的声音,门后的人走过来,站在王耀面前。
“哥哥,怎么办?”
经历过两次起降,无论是人类还是他者都会不可避免的头痛一阵,尤其是伊万喝了不少酒,从伏特加到孟买金酒,白兰地到威士忌。平日里伊万懂得克制,可现在他却一点都不想停下,他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酒,揉了揉太阳穴,走下飞机。他毫不介意负责接待的人看见一个浑身酒气的家伙,更不介意让“俄罗斯”对外的印象再奇怪一点。
事实上,根本没有接待的人。
过海关安检时(没错,每个海关都会有他者),两个六级他者检查了伊万的生物电场,他无意隐藏。这两个低级他者立刻对这位莫斯科来的二级光明使者充满敬意。
“我要去哪儿找接引的人?”他问。
两个他者摸不着头脑,伊万又用中文问了一遍,在黄昏界的作用下,语言可以转换。
“我们没有接到通知,还以为您是旅游来了,我们立刻去联系总部。”其中那个光明使者说。
“算了,不麻烦。”伊万不耐烦地挥挥手,过了安检。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机场里,纪圌念品店、零食店、服装店、咖啡厅,还有一家——书店。伊万走进去,空间并不大,在书架间背着大背包连转身都难。伊万往后退了一步,想看看架子上的一本书,他感觉到自己撞到了别人。
“哎呀!”一个清脆的声音,甜美又不刺耳,像鸟鸣一样好听。
伊万小心地转过身,看见一个娇小的姑娘正蹲在地上捡散了一地的杂志。他也蹲下来,捡起最后一本,递给她,借此机会好好打量了她一番。
中国娃娃,瓷娃娃。这是第一个蹦到伊万脑子里的词。那双漂亮的杏眼瞟过他,白圌皙的手接过书,手指修长、指节分明。
“对不起……”伊万意识到她似乎不太高兴。
姑娘冲他点点头。伊万站起来,转身快步离开了书店,虽然他很想好好再瞧瞧她,但还是拔腿走掉了。他不明白。只是他转过身后,并没有发现,她的目光一直跟在身后,直到他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跟着指示牌,伊万找到了地铁站。即使黄昏界将他不明白的文字全部翻译了,伊万也仍然不知道自己得到哪儿去,他站在售票机前半晌,好在现在没有什么人。
“你要去哪儿?”一个跟刚才一样好听的声音,他侧过头,看见刚才那个姑娘,她用的是英语。
“我不知道,原本有人来接我,可现在没有了。”他回答。
“那跟我走吧。”姑娘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塞进一张纸币,下方出票的地方跳出两个绿色小圆片。她将它们摸出来,塞了一个在伊万手里。“真巧,我本来是去接朋友,可是他航班取消了。”她冲伊万笑了一下。
“我叫伊万。”
“王春燕。”她伸出手,伊万握住她的手,软乎乎的,他甚至舍不得放开。
跟在王春燕身后,伊万悄悄滑进黄昏界检查了一下她的生物电场,比一般人类有序,但确实是人类。想不到,人类姑娘中竟然有那么可爱的,让伊万头一次起了想要珍惜的念头。有的女巫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但远比不上他跟前的这一位。地铁车厢空荡荡的,他俩找了个位置坐下。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机场,”王春燕开口,“我甚至怀疑有没有那个‘朋友’,这一切都像在凭感觉行圌事。”
“你以前也会这样吗?”车门再次打开,更多人走进来坐到座位上,地铁车厢的座椅并没有划分出一个个位置,伊万向春燕那边挪了挪。
春燕抬头,看着车门再度合上,地铁再次启动,机器轰鸣掩住一切声音,她摇摇头。
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多,空气变得浑浊,春燕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提包,缺氧让她的脸看上去红扑扑的。伊万再次打量着她奇妙的生物电场,试图用他的光明力量去触碰它,施加一个七级干涉,让她感觉舒服一些。来自光明的力量像触摸情人的面颊一样,轻轻贴上她的生物电场,奇怪的是,这个七级干涉没有起作用,它被同样温柔的方式传了回来,伊万看见了另一面,来自黑暗的七级干涉,他连忙挡住。
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这个二级光明使者措手不及,他打量着地铁里人们的生物电场,只有人类——那个姑娘和朋友吵架了,头顶上有个小小的黑漩涡是来自朋友的诅咒,但构不成威胁;男人正在与情人打电话,内心担忧被妻子发现的后果;穿着校服的学生抱怨着考试。没有他者。
春燕似乎注意到了正在晃神的伊万,碰了碰他的手臂。
“怎么啦?”
“没事。”
“我们还有两个站就下去。”
“好。”
这是一个换乘车站,人潮涌动。春燕扯着伊万的袖子,想带他挤出人群。伊万牵起她的手,为她在人群中开了一条路。出了车厢,伊万看见春燕的双颊更红了,她挣开他的手。
“抱歉。”伊万缩回手,插进口袋中。
“嗯,”她点点头,“走吧。”
春燕带着伊万去了一家中餐店,服务生准备带他们坐在窗边,春燕却提出不想挨着窗子,他们换了一张桌。
“我不知道,感觉告诉我不要靠近。”服务生离开后,春燕向伊万解释,她打开菜单。
“没准你是个先知呐。”伊万笑了笑,看着她专注于菜单的模样,一时出了神。
哗啦一声,刚才那扇落地玻璃全部碎了。两人扭头看去,有两个人脚步匆匆,伊万正准备起身去追,他看见两个低级他者,一个光明使者,一个黑暗使者。春燕抓圌住伊万的手臂,将他扯回来。
“别去。”
店员围过来,其中一个经理模样的保证给春燕他们免单,还好是下午两三圌点,食客并不多。
用不习惯筷子,伊万只好笨拙地用勺子吃东西。春燕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在他碗里。他只好尴尬地道谢,继续用勺子扒拉着饭。春燕吃饭时话很少,吃得也很安静。伊万偷偷抬头看了她一眼,愣住了,勺子掉在桌上发出一声声响。
春燕抬头,将口中东西咽下,不慌不忙地擦擦嘴才开口:“伊万?”看着他的目光,春燕明白了,王耀的伪装已经失效。她不再掩饰,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生物电场展示在伊万面前。
“你是女巫。”伊万用自己的力量去触摸她的生物电场,并不想破坏,而是在它的表面环绕,动作轻柔得他都难以置信。
“没错,五级黑暗使者,守日人巡查队队员。”她笑着点点头,看上去还是那么温柔善良。
以两人的差距,伊万可以轻而易举地让面前这个女巫彻底留在黄昏界。他正准备开口,但春燕伸出一根手指贴在他的嘴唇上。
“别急着骂我,先吃饭,到时再解释。”她又笑了一下,看上去是在安抚他,她一点也不害怕。
伊万看了她一眼,重新拿起勺子,由放下了。他移开面前的那只小手,说:“我不吃了,带我去你们守夜人的总部,你知道在哪里吧。”
“当然。”春燕点点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剩菜,似乎有点可惜。
靠近总部的时候,伊万感觉到一股平稳而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从一个学校的门口传出来。保安是两个他者,黑暗使者和光明使者,他们看了眼两人的生物电场,让他们进去了。真正的总部在黄昏界第一层。理论上来说,他者的能量在黄昏界消耗得很快,所以低级他者不能长时间待在黄昏界,更别说下到第二层或者更深的黄昏界。但是这里,力量不断涌来,充斥着整个黄昏界,伊万感觉自己的力量不但没有流失,反而更精神了。这是什么古老的魔法?
黄昏界灰暗、粘圌稠的空气把影像拖得更长,伊万跟在春燕身后,穿过一幢幢古老的房屋。这里房屋的格局保持着惊人的对称性,加上时间沉淀,更有说不出的恢宏之感,难以想象百年以前这里是一所书院而非宫殿。
光明使者头儿的办公室在这一层层对称格局的最深处,一幢最高的楼房里。黄昏界中依然能感到它的气势,楼房正中央的牌匾上圌书着三个鎏金字,即使有黄昏界的翻译伊万也不能理解那是什么意思,他跟着春燕走进去。
楼房里也是严格的对称格局,春燕带着伊万走上写着“东斋”的楼梯,通向一扇木门。春燕抬手叩门,门内传来一个清丽温和的男声:“请进。”
不同于亚佐夫办公室里长得惊人的桌子,这间屋子中间只有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看上去不像是用来办公,倒像是用来喝茶的。除了进门的那面墙,房间其他三面都是高至天花板的书架,一架木梯靠在书架上。扎着小辫儿的东方男人坐在桌前,看见进来的人露出笑脸。他的笑容与王春燕有说不出的相似。
“你好,伊万•布拉金斯基,我是王耀。”
桌子旁边两张椅子自动拉开。
“呀,阿燕,我忘记告诉你那个掩饰层只有三个小时,按你的性子肯定要被发现的。”王耀看了看春燕暴露无遗的生物电场,又转而看向伊万,后者脸上一丝细微的怒气没有逃过王耀的眼睛。
王春燕轻车熟路地到一旁拿来茶具,给他们沏上一壶香片。
“王先生,您在拿我开玩笑吗?”伊万把视线从春燕漂亮的手指上移开。
“并不是。您是以度假的名义到中国,按照惯例,不会有接引的人,如果有,也只能是人类。”
“我能理解您将他者伪装成人类,而且做得相当不错,骗到我了,可是,为什么是一个黑暗使者?”伊万本来想说女巫,但他看了眼春燕,还是把那个称呼咽回肚子里。
王耀显然是愣了一下,好像不预备他会问这种问题。他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门,伸手做出送客的姿势,开口,“这个您过两天就明白了,我还有些公事,走好不送。”
“走吧伊万,该回去了。”王春燕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对待外来人,王耀的性子向来奇怪,但每回他都有缘由。春燕站起来,走出去时王耀看了她一眼,春燕莫名觉得那眼神中充满了,悲哀。她回过头去,伊万跟在她身后。
“不送,对了,祝您有个愉快的假期,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王耀再次开口,在王耀锐利的目光下,大个子男人也只是点点头,走了出去。
在大楼外面,春燕跳出黄昏界,世界的色彩回来了,还更加鲜艳。学校正在上课,一路上没有人发现凭空出现的两人。伊万跟着她出了黄昏界,仔细打量着这个校园,与它过去的模样相比多了更现代化的东西,身后的大楼显然重新装修维护过,只不过牌匾还是原来那一块。学校仍然很美,看起来更像学校,而不是他者的总部。伊万想起了莫斯科守夜人那幢索然无味的大楼,心头涌上一股无奈。
两人走在路上,春燕先打破了沉默:“你还要给我脸色到什么时候?”
他没有吭声,春燕叹了一口气,拉着他的袖子,到石凳上坐下来。太阳斜斜地照在他们身上,还是刺得耀眼,春燕眯起眼睛感受着它的温度。伊万坐在春燕身边,看着面前由石桥、柳树和湖水组成的美景。
“伊万,中国他者的情况与俄罗斯不大一样。虽然光明、黑暗这两方势力相当,各不相让,在你们那儿,也许是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但中国从来讲究一个‘和’字,光明与黑暗,为什么不能中和呢?这样带来的不是紧张中的和平,而是一种难以打破的平衡。我是黑暗使者,是你们口中的女巫,但我也是个他者,和你一样,和光明使者一样啊。”春燕看见伊万转向她,看着她的眼睛,春燕望进去,那双紫眼睛中的戾气淡了许多,她冲他露出一个笑脸。
“所以我们这里没有分那么多,光明也好,黑暗也罢,我们只要维持平衡,让低级黑暗使者生存,让光明使者满足他们的虚荣心,有什么区别吗?”她接着说。
“你们的总部也在一起?”伊万想起了这个严格对称的格局。
“对,巡逻也是两边的人一块儿,你以后会更清楚的。”春燕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是开口讲话了。“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这个城市的地下交通系统也很发达,总共有11条线路,还在不断扩建中。当然比不上莫斯科,但这里的人出行基本靠地铁。
“我不喜欢坐车,闷在一个小箱子里,太难受了。”春燕这么跟他讲。地铁里头的座位被占满,他们只能站着,到站停车时春燕没有站稳,伊万扶住了她。
“车子有座位。”伊万说,他发现身边这个小个子东方姑娘比自己想象中的话多。
“我喜欢站着。对了,王耀说你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因为不是公务,我们没有权限给你准备酒店。但是王耀不打算让你自己去开房,你就一朋友的身份住在我这里,当度假吧。”涉及到他者的问题,春燕会严肃许多,她认认真真地向伊万解释,抬头看着身边的大个子。
“跟你住在一起吗?”伊万牵了牵嘴角,笑起来。
“……不,我去朋友家。”春燕脸微微发烫。
“人类朋友?”
春燕点点头,之后便不再说话,她放在口袋里的纸巾已经被揉成了碎片。地铁停下,她示意伊万该出站了。这一站下车的人很多,就像图书馆站一样,伊万猜测这大概是市中心。他的猜测没有错,春燕带着他走过一个大广场,底下有商场和餐馆,地上则是步行道和公园,十分漂亮,时不时能看见几对情侣手牵手坐在池边。早春的花开的不多,空气中还有一丝寒意,但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春燕指着两边告诉他,这是图书馆,那是剧院,那是博物馆……
这里是类似于莫斯科克里姆林宫旁边“阿索”一样的高级小区,伊万看着安保系统和小区环境就能猜测出它不菲的价格。大概他在莫斯科守夜人巡查队干上一辈子也永远买不起阿索的房子,不过也没什么必要,全俄展览馆附近的一套公寓也足够了。
“一定记得脱鞋。”春燕在玄关处换上拖鞋嘱咐,这句话明显说得没那么有底气。她从鞋架上拿出一双蓝色棉拖鞋,放在伊万面前,她走进去将手提包丢到沙发上,坐下去,拿起一个抱枕抱在胸前。
伊万听话地换下鞋子,走进去。
“随便看看吧,把这儿当自己家。”春燕跟他说,其实有个外人在这里,她反而没那么自在了。“卧室是最里面的房间,平时没有人来我这儿只有一张床,其他两个房间都是书房。”
伊万顺着她的指引打开最里面的门,主卧面积很大,中间一张大床,床单是干净的鹅黄色,旁边床头柜上摆着台灯和一张照片。他轻轻把自己的背包放在地上。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个木制大衣柜和一个简单的梳妆台就没有什么东西了,显得十分空旷。春燕习惯拉开窗帘,落地窗的采光非常好,整个房间十分明亮。
简直不像个黑暗使者的家。
“钥匙我放在茶几上,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外头传来春燕的声音,伊万赶忙跑出去,春燕站在门口,换上了鞋。她看着伊万,眨眨眼睛。
“不再待一会儿吗?”
“不了。”
“晚上有时间吗?”
“我约了朋友。”她冲他笑笑。
“我要怎么联系你?”
“书房里有个白色电话,按1就能直接拨通我手机。”说完,春燕转身出了门,将门关上,留伊万一个人在房里看着一扇木门。他心里一阵失落,走到春燕说的书房。
左边这一间跟王耀的办公室差不多,三面书架,中间放着电脑桌,上头有一台宽屏电脑,下面连着打印机。桌子上笔筒里放着几只日本产的笔,一旁是那台白色电话。正对着是另一个书房,在右边,这间屋子只有一个书柜,更厚实,玻璃门紧锁着,里头的书看起来有些年头。这个房间有个宽大的桌案,没有椅子,木质桌案上摆着笔架,几只毛笔挂在上面。
这怎么会是一个黑暗使者的生活?
大概这个姑娘每天过着修行一般的生活,巡逻,看书,写他们中国的书法或者画画,按时睡觉,起床跟自己奶奶一样早。伊万揉了揉眉心,他搞不明白。中国的他者把自己放入平衡的一部分,那他们是不是可以随意转换身份?
他者平时可以随随便便连续通宵几个晚上,更不用说伊万刚来到中国,时差还没倒过来。已经到了普通人要睡觉的时间,伊万只是肚子有些饿,他打开冰箱,只有一些蔬菜,意料之中。
这个时间到楼下,旁边原来恬淡平静的一条街变得灯红酒绿。果然,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都少不了这些地方。他随便走进一家看上去比较热闹的酒吧,在吧台前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这个地段有很多外来人,以白人为主,伊万打量了一圈,没有一个俄罗斯人。这里的小姑娘不如想象中热情,一个上来搭话的也没有,伊万也没有兴致。情侣们成双成对,他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往自己嘴里头灌酒。
春燕正走在路上,她走得不快,春寒未消,而自己的房子给了一个俄罗斯人住,虽然他看起来不错。霓虹灯闪得刺眼,春燕随意推开一家酒吧的门。说实在的,她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心烦意乱,王耀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但她开始怀疑了。
还是早春,酒吧里的姑娘却一个比一个勇敢,让春燕有一种现在是盛夏的错觉。她发现了坐在吧台上的金发男人,他紫色的眼睛在灯光照耀下更加透明,正看着自己。跑不掉了,春燕只能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一个人,”伊万问她,“想喝什么?”
“是啊,喝……热牛奶吧?”
男人嗤一声笑出来,带着酒气。“给这位姑娘来一杯大都会。”
春燕丧气地把脸埋在自己的红围巾里,趴在吧台上。
“你不会是头一回进酒吧吧?”
“如果KTV和这个的性质一样的话,那就不算。”
一杯漂亮的红色液体摆在春燕面前,她试着小啜一口,并不像纯粹的基酒一样难以入口,也不如白酒一般刺圌激,果汁让酒精的味道变得更加吸引人。春燕很快喝完了那杯东西。
“再来一杯?”伊万笑着看她。
“嗯。”春燕点点头,用手肘撑着胳膊,侧头看着他。
等到两人走出酒吧,街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春燕抓着伊万的手臂,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伊万停下来,揽住她的肩膀,春燕挣了挣,伊万没有松手,搂得紧紧的,她也不再挣扎。
“伊万,我得回朋友那儿了。”春燕贴在他的胸口说。
“哪个朋友,我送你过去。”
“不要。”
“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她弯起嘴角。
“那就没关系了,走吧。”伊万带着她往家的方向走。
“不是这边。”
“就是这边,我认识他。”
“那你说,他叫什么名字?”春燕咯咯笑起来。
“叫伊万,伊万•布拉金斯基。”伊万停下来,双手捏住她的肩,看着春燕,“哪里来的朋友,你根本就是在酒店开了个房间。”
春燕愣愣地望着伊万紫色的眼睛,脑子突然清醒了些,赶忙将头扭到一边。
“跟我回去吧,我怎么能占了你的床让你住在外头呢?”伊万轻声说。
第二天一早,春燕在自己床上醒来,头痛得要炸开,前一晚醉宿给她留下的除了头疼还有短暂的失忆。她完全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春燕扯扯被子,翻了个身,发出一声闷圌哼。她突然发现,自己袖口变成了粉色棉布,她什么时候换的睡衣?春燕赶紧扯开被子,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连内衣都脱下来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伊万……”春燕小声喊着伊万的名字,揉着脑袋推开房门,也不管他现在能不能听见。伊万躺在沙发上,盖着一床白色棉被,还没有醒过来。他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睛上,微微颤动,像是在做梦。
“伊万……”春燕推了推沙发上的男人,坐到旁边。伊万眼睛动了动,睁开了,紫色的眸子看着一旁的春燕。
“嗯?”
“昨晚,你把我带回来了?”
“嗯。”
“然后呢?”
“嗯?”
“你做了什么?”
伊万呆呆地看着春燕,眨眨眼睛,突然,他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回答:“能做的都做了呀。”
顿时春燕的脸变得通红,耳尖像要滴出圌血。她站起来,转身跑回房间,她把脸埋在枕头里,眼泪流出来,肩膀随之颤抖,春燕努力忍住抽泣声,她觉得头更痛了。
看着跑回房间的姑娘,伊万突然心慌了,他掀开被子站起来,走过去。不知是伤心还是过于震惊,门没有关严实,虚掩着。伊万却犹豫了,他听见她闷闷的哭泣声,心头涌上一股内疚。男人推门走进去,碰了碰春燕的肩膀,自然是被甩开了。
“阿燕?”他试着用王耀对春燕的称呼叫她。
“走开!”春燕一只手捂着脸,背对着他,走到洗手间里把自己关起来。
穿过一堵墙对他者来说有多困难呢?伊万只不过下到黄昏界的第一层,轻而易举地穿过那堵墙,他跳出黄昏界,春燕正缩在角落里哭泣。
“燕?”伊万向她靠近。
“别过来!”春燕手忙脚乱地给自己设了一个防护罩,可在伊万眼里那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他用一团火球轻松地击穿了它。
春燕后背紧贴着墙壁,双手抱着双臂,指尖几乎要陷进去,她死死瞪着伊万,眼神中充满愤怒和恐惧。
“我只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你听我解释。”伊万看着她,向后挪了一步,尽量使自己看起来真诚,“你昨天喝醉了,自己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差点在客厅滑倒,我帮你把酒精从身体里排出去,为了让你睡个好觉消除了那一段记忆而已,我什么都没做!”
“真的吗?”她眨眨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你现在头很痛。”
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提醒着春燕,她感觉仿佛有几百个小人在脑子里打鼓,她只能点点头承认。伊万朝她伸出手,她迟疑着,将手掌放在他宽厚的掌心中,伊万捏着春燕的手,闭上眼睛。春燕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光明力量环绕着自己,头脑清醒了不少,头痛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昨晚的那段记忆。
“对不起……”她低下头,擦擦眼泪,耳尖还是那么红。
伊万捏了你她柔软的手掌,松开手,走出浴圌室。
洗漱完毕后,她给自己和伊万煮了碗面条当早餐。
“没有叉子吗?”伊万苦恼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姑娘。
自从早上的事过后,春燕变得十分沉默,她摇摇头。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伊万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面条,捞起一条青菜,但它又掉回碗里。
“我还是住回酒店吧。”春燕放下筷子。
“不行,燕,你误会我了。”伊万伸出手,想抓圌住她的手,但被躲开了。
“那你想我怎样,留在这里让你天天看我笑话,还是假装你完全没有非分之想每天装着一副笑脸?”她生气了,连珠炮似的说出一串话让伊万愣了愣,她接着抱怨:“要我跟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天的男人住在一起,是人类也就算了,还是一个二级的光明使者,你当真以为光明势力的都是些正人君子,我们黑暗使者就活该被欺负吗?你们俄罗斯人真是太天真了!”春燕把头扭到一边,眼中又泛起泪花。
“我怎么会想欺负你呢?”伊万一时慌了手脚。
“你一把火烧了我的罩子!”春燕瞪着他,眼睛哭得红红的。
“可我是想跟你解释,不是故意的。”
没有回答。
伊万艰难地夹起了菜,塞到嘴里。他放下筷子。
“我保证,我发誓,再也不这么做了。”他可能真的把她吓坏了。
“王耀这几天都不在,他去了布鲁塞尔,我真的好害怕。”春燕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在椅子上蜷起腿抱住自己的膝盖,“他是我哥哥。”
伊万点点头,“对不起。”
“所以你要在这里住到王耀回来,他回来了你才能拿到‘钟’。”春燕放下腿,站起来,把自己的碗端进厨房。伊万松了一口气,他甚至有些开心,等他再抬头,春燕已经在玄关换鞋。
“你要去哪儿?”
“快十二点了,我去把房退掉。”
“我跟你一起去。”伊万笑起来,“我还没吃饱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