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门开着,这就不是房间

来自画家Jo Grundy

1.

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生活七年,将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电影《房间》用诗化的镜头语言,讲述了一个沉痛而又温暖的故事。

小男孩杰克同母亲乔伊住在一间仅有一扇天窗的破旧房子里。他们在清晨欢欣拥抱,在沐浴时嬉戏,把鸡蛋壳用针线串连做成玩具蛇……生活艰辛倒也不乏乐趣。那天是杰克的五岁生日,母亲和杰克动手做了一个简易的生日蛋糕,遗憾的是没有蜡烛。杰克沮丧地说,如果会魔法的老尼克能给他带来蜡烛就好了。

每当夜幕降临,母亲会把杰克安置在衣橱里,紧接着,老尼克如同鬼魅的影子一般登场了,并为母子俩带来一些生活用品和必备食物。奇怪的是,老尼克似乎对杰克一无所知,他看到剩下的半个生日蛋糕才意识到杰克的生日,并且他记不清楚杰克到底几岁,他还会没有缘由地向杰克的母亲大发脾气。起初我以为老尼克不过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随着事态的发展,我发觉事实远远没有我想象的那般简单。

五岁之前,杰克一直活在母亲编织的童话里。他认为那个狭小的房间就是世界的全部,天窗之外是外太空,世界上只有三个真实的人:自己、妈妈和会魔法的老尼克,老尼克能通过魔法为他们变出食物和用品。

母亲乔伊下定很大决心才对杰克说出真相。乔伊十七岁时被老尼克诱骗绑架,在这房间里囚禁了整整七年,只有老尼克知道房间的密码,乔伊无法逃脱。第二年时她怀孕并生下了一个男孩,便是杰克。

后来乔伊想出一计,她把杰克卷入毛毯里,骗老尼克将其带出房间。杰克趁机逃脱,好心路人发现杰克后并报了警。最终在警察的协助下母子重逢,家人团聚。

在历经了逃离魔窟的短暂喜悦之后,母子二人又陷入了更大的困境。杰克走出房间后,见到了太多他从未见过的人与事物,变得恐惧万分,寡言少语。乔伊发现她曾经的好友已经不知所踪,自己挚爱的父母也离了婚,没有她的日子里其他人都过着周而复始的幸福生活,而她的人生却被不留情面地毁掉了,媒体向她施加压力最终使她不堪重负选择服毒自杀。

看到在卫生间里自杀未遂的妈妈,杰克哭得撕心裂肺。母亲在医院接受治疗期间,杰克主动要求外婆剪掉他的长发寄给妈妈,他要把他的“力量”传递给妈妈。他想起了外婆说过的话,“我们都是相互帮助,让彼此坚强有力量,没有人可以独自坚强。”

在母亲住院的日子里,杰克同外婆有过一次交谈,外婆不能理解,杰克为何会怀念曾经囚禁他的房间。

“那房间不是很小吗?”

“不,不管朝哪个方向走,都不会有尽头。而且妈一直都在那里。”

那个与外界隔绝的阴暗狭窄的房间,对母亲来说是桎梏是牢笼是魔窟,而对杰克来说是故乡。

影片末尾,母子二人回到了那个房间。在自我调整与互相鼓舞之下,他们已经可以接纳过去并正视现实了。杰克用他的小手轻轻地触碰房间里的一切,对着曾经朝夕相伴的盆栽、椅子、桌子、衣柜、水槽、天窗依依作别。

“再见,房间。”

电影《房间》

2.

由于身心长期遭受凌辱,乔伊变得敏感而又暴躁,她时常失落哭泣,莫名地同家人大吵大叫。

乔伊的母亲劝她“友善些”,乔伊歇斯底里地喊到,“我很抱歉,我不再那么友善了,要不是你的声音总在脑内提醒我‘友善些’,或许我就不会帮那个假装有狗的家伙!”

老尼克欺骗乔伊说有一条受伤的狗,乔伊前去帮助却被囚禁 。乔伊的哭喊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她的善良竟然为她招来了灭顶之灾。

乔伊的故事让我不由地想起几年前发生的“女孩送孕妇回家被杀案”。孕妇谭某装病欺骗女孩回家供丈夫性侵并一同将女孩杀害的罪行实在令人发指。利用人们的同情心和善良去犯罪,那是怎样险恶的居心?痛失爱女的父母又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后悔把女儿教育成一个乐于助人的善良的人呢?

更让我觉得细思极恐的是,电影中的“老尼克”是有现实原型的。

《房间》改编自同名小说,小说的灵感来源就是2008年被公诸于世的“奥地利兽父乱伦案”。1984年,十八岁的受害人伊丽莎白被父亲哄骗到地窖,被药迷晕后用手铐禁锢了起来。

自此她就被关在这个狭小的地下密室长达二十四年。这个密室房门安装有密码锁,密码只有她父亲知道。

在被禁锢的二十四年期间,伊丽莎白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遭父亲多次性侵犯,期间甚至替他生下七名小孩。直到2008年,伊丽莎白十九岁的长女患上重病昏迷被送往医院,这起乱伦案才被揭发。

我们仅能从法院判决中读到血淋淋冷冰冰的事实真相,却无从体会到受害者内心所承受的煎熬。打开房门容易,打开心门却很难。逃脱牢笼后他们的生活能否重新步入正轨?他们的心结能否如期解开?

三毛在安慰一个被堂哥性侵想要轻生的女孩时,曾写过这样一段话,平淡而有分量。

“强暴你的人,你有恨,这是当然。以后在意念上一再强暴你的人是你自己,你去恨谁?如果天下诸神,全都要把人类背在背上行走,那么他们就不必创造我们的手和足了。如果自杀可以解决问题的话,那么世上没有活人。”

我实在说不清楚我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部电影,因为我从温暖的诗意中看到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影片中那坚强的母亲和善良的男孩给了我无限的感动和力量,愿那些曾经受苦受难的人们粉碎自我的樊篱,永远向上永远用力地生活;愿诸如此类的悲剧不要在我们身边重新上演。

“恨是一种极苦,不要让它靠近你。”

电影《房间》

3.

电影《天堂电影院》中有一句经典台词,“如果你不出去走走,你就会以为这就是全世界。”

杰克在那个封闭的房间出生,五年来从未迈出房门一步,在他眼中,房间就是世界的全部。好在懂得教育的母亲把乐观向上的种子埋在了杰克心底,她教会他阅读,教会他思考,教会他想象,她的教育在思想上大大拓宽了他们的生存空间。因此杰克会认为天窗外是外太空,有外星人;房间不管朝着哪个方向走,都不会有尽头。

孩提时代,我也曾坐井观天,以为我所居住的小小的城便是全世界,以为所有人都过着与我差不多的生活。通过阅读和旅行,我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有不同肤色的人,各式各样的民俗,千奇百怪的风景……

“不困于房间,则困于视野。”我们虽然没有受到房间的束缚,但我们往往会受到眼界与思想的局限。正是这些局限让我们故步自封,安于现状,放弃了认识新事物、走向新世界的机会。

影片末尾,母子二人重回房间时,杰克说了一句话,意味深长,“如果门开着,这就不是房间。”

母亲问,“你想让我把门关上吗?”

杰克答,“不想。”

千万别关上那扇通往更广阔世界的门,走出房间,还有一个全新的世界,等着你率真地感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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