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事轻离别

蓉城,国际机场。

涌动的人群,提着各种大小行李,脚步匆匆。每个安检口,都排着长队。子墨拿着登机牌,排在其中一列队伍最后,眼睛却被身后不远,黑色围护线里外拦着的一对男女吸引。

1

女人右肩搭挂着一个精致小包,双手紧搂着男人脖子,脑袋贴在男人左耳边,哽咽得几欲嚎啕:“我不舍得,不舍得你——”

男人环抱着女人腰肢,抬头看看女人含泪双眼,心疼得想亲吻掉那汪水,嘴里跳出的却是戏谑。

他拨开她脸颊上潮湿发丝,朝她耳旁吹气:“你瞧,你又勾引我!再不走,就把你拉回车上去……”

女人又羞又急。她总拿他的调侃没辙。

他们迸发着少年的荷尔蒙。旁若无人。相拥。仿似地久天长。

男人站在线外,女人站在线内。安检口队伍长了又短,短了又长。

女士专用道口的机场安保又催促:“马上关闭了,要进安检的快点!”

之前,女人已数次排到安检口,又数次退回队伍最后头。她一直在焦虑看手机,时时张望四处。她一定在等什么,安保猜想。果然。

谁有闲暇去揣度别人的故事呢?安保只是想好心提醒女人,不要误了登机。

2

女人的世界,全是一本正经。

自遇上一个总不正经的他,女人就手足无措,沦陷得一塌糊涂。

那晚,女人在这个城市一隅独行。安静的巷子里,夜色迷茫。

她被人行道上一条小坎道绊了一下脚,正要跌倒,一股夹着酒气的男人气息扑鼻而来。一只温暖的手,及时扶住她跌落的身躯:“小心!”

女人扭伤了脚。踩踏着地时,脚筋抽疼得她倒吸一大口气。男人在黑暗里轻笑:“疼了吧?要不,我送送?”

女人有点戒备。试图走起,一迈步,却疼得又忍不住蹲下去揉。那个带酒气的男人大笑起来:“不送都不行呦!”他半蹲下,弓起背:“来,我背你。住哪?”

她怔怔看着身前半尺那个背,蓉城男人这热情么?

“我是个坏人呀!不过,从来就不趁人之危,也不强人所难。”

黑暗里,男人的声音坏嘻嘻。

她趴上那个背,真的被背回住处。她的心暖暖,想起一部不知名的电影。

脚背有点红肿。他问可有药油。她摇头。他眼睛溜转:“我来想办法——”

他回自己车里,很快取了瓶酒到她住处。再进门后,他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命令她脱袜子,语气与动作,与她熟络得像一对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

她天马行空遐想。脚,实际上已没那么疼。

他吸一大口酒,喷吐在她脚背,搓揉。

她有点糗。却又莫名其妙心安理得。房间里,弥漫着丝缕暧昧。

他鼻尖上长着颗要鼓脓的痘痘,有点红肿,像扑克牌上的小丑,还多一丝醺醉。

搓揉女人脚背的那只手,食指上醒目一块血疤,暗红结痂;左手腕上一大块青紫,像被牙咬的印——她好奇,隐隐心疼。

她邂逅的,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

她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3

床上,春色盎然。

男人眼神疯狂,隐露残暴,似要完全嵌入女人的身体。

夜很深,仿佛没了尽头。

女人迷离,像抓住什么,又无力抓住什么。撞击,让愉悦与疼痛并存。

她觉得自己成了一湾湖。不。一片海。海里飘浮的木头。她用尽全力攀住这依附,贴紧,一分一秒也不能分离。

被吮吸的上唇清香火热,一种生涩的热情,从一个,两个点弥漫开来,湮没四肢五骸。她想自己是条蛇,痴缠交错。

压抑住的嘤嘤,终于爆破成长短呼唤。她喊着他,浑身都颤栗不停。

火山焚裂过大地,死亡,重生,一次,又一次,来回穿梭。

他是烈焰疾雷,他是江南雨。

男人的手指,轻捋女人额前湿漉碎发,细细绵绵唤着几近晕厥的女人:“还要么?还要么?”

从遥远的开天辟地处,被一点点呼唤复活,女人瘫软嗯声。摇头。又点头。

她环抱过他的脑袋,贴近他的耳根低语:“你是我的,我的战士——”

好的情爱,也是爱情?

4

男人的世界,全是套路。

周旋,荒诞,应酬,虚与委蛇。男人不向任何人诉苦。实在缓解不了压力,便一个人喝酒。醉后,能入睡。

记不起有多久没再有过心动的感觉。

身下过的女人无数。欲望。发泄。抽烟。喝酒。打架。豪赌。一切都索然无味。日子,是麻木的。

最黑暗的时分,她似一缕阳光,闯入他的世界。只一眼,她的一切,便触动到他心中最柔软的部位。

这傻女子呦,他一开始就告诉过她:“我是坏人,上过一千个女人。会引诱你。这是我的策略。你最好离我远点……”

她温温柔柔:“好。”又调皮,“可是,现在改,还来得及——我想把你,变好。”她如飞蛾,扑火。

他们之间,到底谁能改变谁?

送到机场门口,男人很坚决:“我去停车,马上就来!”

与她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手机上的催促一直就没歇停,有太多事情要他去处理,他却抛下一切,只尽情相陪。

女人全看在眼。她独自提起行李,固执与他告别。她总这样,忐忑,又期待。

他却知道,她的口是心非。

他怎能不送?机场那么大,她一个人飞,他担心她看不清显示屏上的登机口数字,担心她不会托运行李。他只是喜欢逗她。她急得脸通红,却死不肯承认的模样,让他心里酥酥。

他停好车急急寻到安检口,喊住她时,几乎是扑拥了过去。他怕她万一犯倔,真不肯等这最后一程。

男人站在安检围线外,看着女人随人群往深处缓缓移动。她抬手在擦拭眼睛,不肯回头。

男人心酸,那小傻瓜一定又在流泪。她从不让他看见,她的伤感。

人要活着,有时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站在线外,使劲探过身子,嬉皮笑脸喊她:“还有二十分钟,要不然——再出来坐坐?”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望着他。摇头。不语。

再坐,又能如何?他的世界,从来就不会有她心中的爱情。

5

机场大厅。

女人身影,终于湮没在女士专用安检口深处。她泪眼朦胧,最后一次回头远望。

正要走出11号门边的男人裤兜里,手机又响,又催。男人长吁一口气,风轻云淡,甩甩脑袋:“又得出发喽!”仿若心有灵犀,他恰回头,最后望见一眼女人的张望。

男人知道女人看不见,更听不见。他却还是忍不住抬起手臂来挥了挥,口中喃喃:“你要好好的——”

她曾说,想是风,没有束缚,就可以抵达想去的地方。她希望死在旅途上。她是一朵无根的蒲公英。而他,是一棵胡杨。能在最贫瘠之地繁盛,却也永远离不开扎根的沙漠。

他想起一首歌: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来世……只为途中与你遇见……只为触碰你的指尖……

每个人的成熟,似乎都非要与一个坏人有关。他与她,谁是谁的坏呢?

此去经年。这一别,许就是,一生。

6

机场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又响,汉英轮番。安检口的热闹,排起新的长龙。

子墨取出登机牌放上柜台,回头又望向身后长龙末尾,那对深情相拥的男女——所有故事,不过是子墨一个人的臆想而已。

下一个离别与奔赴,即将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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