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终于来了。
她穿着一件棕色风衣,屁股像是磁石一般乖巧地吸附到我身旁的座位上。
她属于我。
“对不起各位老总,我来晚了,先自罚一杯!”
咕嘟一声,白酒下肚,她的两颊泛出些许红晕。
人为什么要活得这么拼?看到她这副样子,我有些不满,我宁可她不喝酒,或者就说自己不能喝,少来一点。
“好,好酒量!”朋友们的起哄声不绝于耳。
“实在是因为路上有点堵……”她一边把外衣披在座椅后一边说。
里面这件半袖设计得很有意思,挺好看。
“哎,北京这交通,咱又不是不知道……”
“秦总,给大家伙介绍一下呗。”
我清了清嗓子,“这是宋斐,在海森高尔夫俱乐部上班。”
我没透露的是,她只是一位高尔夫女球童。
朱总捋着胡子讪笑,“嗨,海森我熟,草皮比蒂亚要好很多,配套设施也不差,那什么,就是离机场太近了,老有飞机,嗡嗡的。”
“你那不对,什么玩意就嗡嗡飞,你这形容词不对……”
说话的是周总,做海南黄花梨、黑黄檀生意的,东北人,脾气大,朋友多,表面上为人豪爽,实则心思缜密,是社会中某一类人群的典型。
私下里,他是阔绰或拮据,对朋友如何,我都不得而知。因为暂时还未和他有过大的利益牵扯,所以对于他的秉性,我更加无从判断。
“周总,您是东北哪的?”宋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辽宁盘锦的,怎么,老乡是吗?”
“我沈阳的,离得不远。”
“哎呀老妹儿,这不得碰一杯嘛这不……来,老妹,我敬你!”
隔着三个人,他们两人站起身互相敬酒。看到周总一仰脖子全干了,宋斐也一口把酒饮尽。
“妹子喝慢点,咱又不是去办事,甭着那个急!”
话音刚落,一桌人哈哈大笑。
我也假装陪笑,若是旁人开这种玩笑我早就掀桌子了,但这个周总来头不小,听说背景还涉黑,不是我轻易能动的人。
我凑到宋斐耳边,“还可以吧?”
“嗯。”
她唇上的口红像花瓣一样舒展、上扬起来。这是一种假笑,可是,她连假笑都这么好看。
我虽然知道宋斐的酒量,但她这犟脾气,加上样样都不肯服输的性格,再能喝也会吃大亏的。
果不其然,一阵关于辽宁故乡的寒暄后,周总身边的副手察言观色,也开始起身向宋斐敬酒了。
又是一口饮尽。
“谢谢谢谢,我是真的不会喝酒,不胜酒力……”
说完,她一屁股坐下来,椅子腿发出剧烈的抽拉声。
她说这话为时已晚。酒桌上,有一条铁律,无论什么人,一旦给人一种“很能喝”的印象,后续的饭局便再也没法全身而退,这条规律对女人尤其适用。
我必须得想想办法了。
一番玩笑话之后,我的下属胡鹤之便开始和桌上的其他的老板们寒暄,他是个能调节气氛的家伙,会来事,不多嘴,讲起段子来头头是道,尤其是回应别人的话语,常常会冒出些幽默的金句。
我把他带在身边,不仅仅是看中他的社交能力,更是想把他培养出来,接替我的职位。
“周总,听说您也喜欢高尔夫哈,有没有兴趣在我们海森高尔夫办个会员……”
每办一次会员,她都是会有抽成的,我知道她的意图。看来她是真喝多了,以前的她可没这么快就开始“拉活”。
“你喝多了吧,这说的什么话……今儿这场合合适吗?”
被我大喝一声,宋斐立马缩了回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饭桌上其他人马上便开始打圆场。
虽然气氛渐趋和缓,但奇怪的是,宋斐自此便噤声不语。
后面的酒局,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男人间的交流,聊业务,谈合作,中间荤段子层出不穷,再加上胡鹤之时有点金之笔,把场子炒得挺热。
而宋斐,此后再也没有和饭桌上的人有过沟通。期间,我把手搭在她的膝盖上,却被她一把推开。看来,她是真生气了。
饭局结束,朋友们一一离去,胡鹤之也叫了代驾,往丰台去了。而我的宋斐,在路边等着车,刻意与我划开了一段距离。
街边的灯光被雾霾晕染开来,清冷的夜里,只剩下我和宋斐两个人。她在马路边不耐烦地左顾右盼,好像司机下一秒就能出现似的。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喝太多酒。”我先主动开口道歉。
“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
“上星期我已经把孩子打掉了。四个月,是个男孩。”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都没看我,只是,下颌骨附近的咬肌在抖动着。
“你需要我怎么补偿你,尽管说。”
“车来了。”
嘭地一声,她关上了车门,连一句“再见”都没说,便消失在北京的雾色里。
也许,她不再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