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我是你命名的一粒泥土。
春天里,几场漫天的沙尘天气过后,我的心,就潮湿起来,温润起来。我看见休息了一个冬天的老农,走出了黝黑的木门,走向了他的园子。地里的玉米茬子该镢起来了,塌下的田埂该拢起来了,僵硬得有些死气沉沉的土壤也该翻起来了。我看见老农挥着镢头,拉着铁耙,在地里劳作。我听见春天的园子里,拖拉机的突突声,响彻天宇。
故乡,我是你命名的一粒泥土。站在村前的小路旁,我思绪翻滚如春潮。这条路上,有老人佝偻的背影,有孩子蹒跚的步伐,有自行车的车辙,有骡马的蹄印。这条路上,撒下过嫩嫩榆钱,遗落过心头的爱物,也珍藏了无数的欢笑,吞咽过咸涩的泪水。这条路,一直延伸到村外,延伸到镇上,延伸到盐湖边。
故乡,我是你命名的一粒泥土。静静地卧在矮矮的屋檐下,往事历历,纷至沓来。我想起那日日升起的袅袅炊烟,想起母亲们系着围裙在案板前擀面切菜的样子,想起缺了一只耳朵的黑色大铁锅,想起了锅里热乎乎的面疙瘩,想起了香喷喷的油烙饼,想起了油汪汪的猪肉烩酸菜。我在屋檐下,燕子也在屋檐下。它们叽叽喳喳的欢叫着,忙碌着。这让我心生浅浅的喜悦,这喜悦,是来自生命,也是来自希望。
故乡,我是你命名的一粒泥土。我触摸到男人粗糙如树皮的手掌。那掌间的温度,来自太阳,来自血液,来自雄性的力量。这温度,一度令我醺醺然,恍惚之间,好像穿越了千年万年。我嗅到了女人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味道。那是一种特殊的味道,来自柴米油盐,来自田间地头,来自皎洁的月光,来自母性的温柔。这味道,让我留恋,让我沉迷,让我怀想。恍惚之间,竟然忘却了今夕何夕。
故乡,我是你命名的一粒泥土。晨曦中,我听到红冠子的公鸡油亮的啼叫。傍晚间,我看到系在羊脖子上的铃铛把西山上的太阳摇回了家。天色渐渐暗下来,沸腾喧嚷了一个白天的村庄,也慢慢安静下来了。我看见一盏盏昏黄的灯光,次第亮了起来。这灯光,是村庄的心脏,是血脉的守候,是永恒的温暖。
故乡,我是你命名的一粒泥土。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诸多矣。那杨柳榆荫,曾经挺拔苍翠,那蓝天白云,曾经清朗澄澈,那虫鱼鸟兽,曾经活蹦乱跳。可是今天,我寻寻觅觅,只见颓唐之景:斑驳的墙壁,塌败的老屋,萋萋的荒草,干涸的老井,早已枯死了的桃李杏树。那暖暖的炊烟不见了,那鸡鸣狗吠不见了,那家常里短不见了,那朴素干净,憨厚踏实不见了······
故乡,我的故乡,你到哪里去了?故乡啊,我是你命名的一粒泥土。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是,永远都是。
我愿用一粒泥土的卑微,仰望你,怀念你。也愿用泥土一样卑微的文字,描绘你,铭记你。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你,爱得深沉,爱得深沉!
(2018/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