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麦子的季节又到了,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就会想起小时候在家里割麦子的情景。
我家种地最多的时候,有八亩地。每年到了收麦子的时候看着地里金黄一片片的麦田,心里简直是又害怕又高兴,害怕的是要天天割麦子,好像没有尽头,高兴的是学校放假了,可以不用上学了
我们家通往通往麦田的路,最宽的可通拖拉机,稍微宽一点的可过架子车,最窄的路两人相向错不开身。
收麦子的时间到了,母亲的脸上满是愁容,父亲的脸上尽是急躁,往年的经验告诉我我们要开始忙起来,而且是不分昼夜,每年的收麦子好像一场战争,父亲要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让我们都参与其中。
基本上收麦子的前几天,家里就会准备起来,母亲会把家里打扫一遍,把该用的农具收拾一下,父亲会拿出去年的镰刀,已经有锈迹的镰刀,在院子里的磨石上,撩着水,来回细细地磨。磨一阵,拇指在镰刀口上刮一刮,感觉一下锋利的程度。然后也会把新的镰刀也拿出来仔细的擦拭,把镰刀收拾好归类,然后把架子车轱辘的气打得足足的,车尾插上拉麦子的专用工具——荆巴。
母亲会把家里做好的皮蛋拿出来,也会支起油锅炸许多油饼、油条,煮一些鸡蛋,多蒸一些馒头,准备好。
还会准备一种饮料(清凉合剂)可以兑水的那种,红色、绿色的,然后用半瓶兑一大壶水,外面看着红红的,喝起来甜甜的。
早上五点钟左右,我们就从被窝里被揪了出来。揉着眼睛,一走三晃,来到院子里。父亲就把架子车给弟弟,让他拉着,我和姐姐就要跟在后面。
母亲背着一些吃的东西,一家人就要到金黄的麦田里去。
父母的腰弓得像个虾米,头使劲往下扎,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割一大把,用镰刀拢着,转身放在身后,一拢麦子割不到头,头都不会抬一下。我们经过几年的“专政”,早已训练有素,紧随其后。
父亲给我们每人划了一小片麦子,命令我们割完才能吃饭。有时候还会告诉我们说谁先割完一拢,等一会就奖励水一个冰糕。
早上的露水特别大,麦秆很润且有韧性,我力气小割不动。有时候就揪着麦秆连根拔,父亲就大声呵斥说这样不好放在打麦机里打,然后我就悄悄的再几根几根的用镰刀割。
太阳出来的时候,父母都已割了两个来回。而我们小孩子一人也割了半拢,我们尽管穿着长袖的衣服,麦芒还是把两只胳膊上、手背上刺满了红点点,甚至都会划出血丝,头上脸上汗流不止,抬起胳膊擦一下,又被汗水里的盐分一蛰,火辣辣的痛,脚上还会被伸进去的麦芒给扎伤,浑身痒。
父亲终于发话说可以休息一会儿,我们就迫不及待的去拿吃的,也不管手脏不脏,抓着就吃。母亲早上用清凉合剂兑的水放在一个塑料壶里,我们都直接对着壶嘴喝。感觉太甜了、太好喝了。
不过刚过了几分钟,父亲又吆喝着开始干活儿,并特别讲出一套理论,说越歇越累,坐时间越长越起不来。这套理论我至今深表怀疑,但是却也不敢辩驳。
太阳慢慢变得毒辣,脖子、手、胳膊露出来的部分,早已经晒得已经通红。汗水从头发窝里往外冒,满脸都是汗水。是那种黑黑的汗水印子,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我们开始用两只袖子擦汗水,后来袖子都湿淋淋的,只得撩起衣襟擦。后背的衣裳被汗水吸住,紧贴着皮肤,很痒、难受异常,我们几个都开始撑不住了,割一会麦子,就直起腰来东张西望一番。
父亲在割麦子的时候也是实在累的受不了,割麦的姿势从站立变成了半蹲,但仍在顽强支撑着,一点点往前挪。每次站起来的时候都会扶着腰半天抬不起头,而母亲几乎就是半跪,割一会儿就得双膝跪地,拿镰撑着地,头挨着镰把儿,休息一会然后再继续割。
终于等到麦子割出来可以走架子车了,父亲说开始装车,然后拉到地头的麦场里,有麦穗的一头冲里,麦秆朝外,一层层往上摞。有时还需要我们爬上去挨个踩一下,麦子比较滑,有时候踩车的我还会掉下来,直到车子上装的跟个小山似的。我们才会从车上再滑下来,最后会拿出绳子拉紧把麦子绑好再车子上。
其实装车是个技术活,如果装不好的话会翻车的,如果翻车了以后还得重新装好,有时候看着一车的麦个儿颤颤悠悠、摇摇欲坠,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火辣辣的太阳在正头顶上,一动不动。地面都被晒的煞白,直恍眼睛。没有一处凉荫,没有一丝风。浑身没有一寸不是难受的,我在后面推着车子,有时候眼泪都会流,没有觉得比这个再累的工作。
父亲每次都会说,我们家这么多地,不赶紧割完,过几天麦子都焦头了,收都收不回来。万一下雨了,那我们家的麦子就完了,我们的赶快收,一家人全靠这个吃饭呢。
那个时候我特别不理解父亲为啥总是饿着肚子,不停地在田里割麦、装麦、运麦,停一下再割不好吗?休息一下再割不行吗?吃了饭再干活不行吗?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田地就是他的命,而麦子的收成关乎一家老小的未来。
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我一直心想着这一季繁重的麦收,啥时候才会有个尽头啊。
起五更打黄昏地一镰镰把麦子割完,用铁杈用草绳一车车装载,我们终于把麦子放到地头的麦场里,然后就跺在一起等着用打麦机打出来。经过大概几天不分昼夜的田间劳作,终于把所有的麦子都割完了,也拉到了地头。
我们开始了最艰难的一个环节,打麦。
那个时候的打麦子机器就是一个拖拉机带着的,拖拉机的响声和打麦子机器的响声,形成了震耳欲聋的声音,我们每个人说话声音都是靠吼的,而且一定要马不停蹄的忙,一个人要往打麦子机里送麦子,一个要在脱粒口放一个簸箕或者筛子,不停的换着把麦子端走倒在一旁的塑料纸上,还有一个人要不停的从麦跺上运到机器旁边。。。。。。一家人没有歇息的时间,不停的劳作几个小时以后父亲会把拖拉机停掉、打麦子机器也停掉,这个时候好像全世界都安静了,我们都累瘫在了场地上,随便就倒在地上休息。
整个打麦子的过程脸上全是黑色的,奇痒无比,还会有麦粒蹦出来打在身上特别疼,手上、胳膊上、腿上全是被麦芒划的痕迹。
记得有一年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我被大雨惊醒,迷迷糊糊地听见父母拿着塑料布,赶快叫上我们几个,冒雨遮盖放在麦场的麦子,邻居们也会七手八脚的互相帮助盖麦子,好像是自己家里的麦子一样着急,浓浓的乡情就在这样的细节中至今难忘。
终于等到我们家所有麦子,都脱离麦穗撒满整个麦场,堆得就像一个个小山,田里左右的邻居才有空在树荫下拉家常。有风的时候,父亲开始扬麦子,有时候邻居们也会互相帮忙。八亩地几千斤的麦子,被父亲一锨一锨扬得杂质全无,纯净金黄。均匀地摊在麦场上,闪着金光,这个时候父亲的脸上才会有舒展的笑容,父亲会拿出烟来坐在像小山一样的麦子堆旁抽着烟。
等到麦子都晒干装好袋子,一部分拉回家囤起来,这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一部分要装好去交公粮。
那个时候父母就一直告诉我们要好好学习,做农民就是要受一辈子罪,让我们争取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父母用滚烫的泪汗和被压弯曲的脊梁,搭了一座让我们远离苦累的通往离开那样苦累桥梁。让我们逃离麦田的守望
多年以后发现那个称之为故乡的地方是我最留恋的,那个麦场竟然成了最想回去的战场,老家成了我梦中的念想,故乡沦为记忆的远方,就连现在的乡愁也化作了一些文字的想象。
我一直深深记着父亲说过的话,他说农村的孩子,就要像麦子一样,根扎在泥土里,穗伸向蓝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