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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康健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家门。

在玄关处，他一边脱外套一边问老婆陈容：“楼下在烧死人衣服，是谁家老人去世了？”

“是楼组长家孙女，还在读大学呢。真可怜！”陈容一边接过康健递过来的跑腿外套，一边回答。

“是生病了吗？”康健问。

“听说是过分减肥导致器官衰竭，等家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僵硬了。”陈容回答。

又是一条年轻的生命！如果说生命是一颗果子，那楼组长的孙女才刚挂果，离成熟还早得很。

“为什么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自爱呢？这些人都是傻子吗？”康健莫名火大，吼了一句。

此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女儿康蓉刚睡着，也不知道康健有没有吵着她。

风里来，雨里去，严寒酷暑，不分昼夜，康健奔跑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出没在每一个犄角旮旯，用汗水换生活。陈容没有责怪丈夫，他这一天天确实太累。陈容递给康健一条热毛巾，让他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和汗水。

坐在饭桌旁，康健察觉到自己刚才失态了。对陈容说：“我刚才心里莫名烦躁，才发了无名火，对不起！”

“说什么呢？我们夫妻之间还说‘对不起’？”陈容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康健的额头，微笑着说，“不过，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和我说说呗。”

康健没有急着回答，他要先组织一下语言，吃好饭后一股脑儿和陈容说，毕竟他这一天听到的、看到的有关于“生命”的话题，信息量太大了。

早上，康健吃过早餐，亲了一下熟睡中的康蓉，便开始了一天的跑腿生活。

人民路玉树路路口，是一个繁忙的十字路。每天上下班高峰期，此处的交通都十分拥堵，汽车蜗速爬行是常有的事。

此时正值上班高峰期，康健要送一份早餐到玉树南路的一所小学。

远远地，康健就看见了长蛇一样的车堵在人民路上，一动不动。

“今天怎么堵得这么厉害？”康健嘀咕着向路口而去，他要赶着这颗绿灯左转，这一单快要超时了。

在绿灯变黄灯的时候，康健到了路口。一道刺耳的急刹声响后，康健的电瓶车停在了斑马线前。

在路口中央，一只特大的黑色垃圾袋不知装了什么。一辆垃圾车正停在路口东南角。康健还发现，四个方向的路口上，都站着警察，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看样子，肯定是出大事了。

“师傅，这是怎么了？”康健将车停靠在路边，给一位保安大爷散了一支烟，问道。

“出人命了！一个骑电瓶车的女子大转弯，被垃圾车直接碾压过去，当场没命。那个袋子里面装的就是她的尸体。”保安大爷点燃烟，深吸了一口，接头说，“这也太可怜了，大清早的，高高兴兴出来上班，却……唉……小伙子，骑车一定要慢一点，过红绿灯时，一定要确保安全啊！”

保安大爷说，当时东西方向绿灯变黄灯，外侧车道的汽车减速停下，女子却电门一拉就左转，就被同样抢黄灯的垃圾车当场碾压丧命。

康健听得胆战心惊。就在刚才，他也差点直接左转了，想想都后怕。

东西方向上，红灯又即将变成绿灯。大爷将烟头掐灭丢进垃圾桶，最后对康健说：“错过一颗绿灯，不过迟到几分钟，但抢一颗黄灯，极有可能错过一生。小伙子，珍爱生命，远离危险，一路平安！”

“好的，谢谢大爷！”康健连连感谢，然后在路口交警的指挥下，平安通过路口。

“在人民路玉树路路口，发生车祸，电瓶车女子命丧当场。”康健在跑腿群里将车祸消息发出去。

“唉，又不知道是谁家的娃谁家的妈没了。兄弟姐妹们，我们都要小心骑行，安全第一呀！”群主赵意感叹道。

“是的呢。错过一颗绿灯，不过迟到几分钟，但抢一颗黄灯，极有可能错过一生。”管理员钱二说的话和保安大爷一字不差。

“我的天！怎么也是命丧车祸？”说话的是房诚。

“也是？哪儿也发生了？”孙善追问房诚。

“家具城门口。一个父亲，用自行车带着儿子在机动车上飞驰，那速度有将近四十，比大多数电瓶车跑得还快。我实在太气愤了，兄弟们，请允许我爆粗口。妈的，那男的就是一个神经病！”房诚说。

骑车男子一边不要命地踩踏板一边狼嚎，车后座上坐着他的儿子，也就十来岁。小男孩死死抱着爸爸的腰，小屁股因为路面不平的原因而时不时被颠离座位，整个人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

“先生，你骑慢点！孩子要掉下去了，你这样太危险了！”一位骑摩托车的妇女大喊提醒。

“关你什么事？死八婆！”男子非但不领情，反而很不礼貌地怼了回去。

此时，前方路口正好红灯变绿，刚从桥上冲下来的男子并没有减速，还直接冲上了机动车道。

“爸爸，你骑到机动车道了，危险！赶紧骑出去。”孩子大声提醒。

“没事的，儿子！爸爸是专业的，你抱好了。”男子并没有听进儿子的话。

“爸爸，你骑慢点，我怕……”孩子的诉求里已带哭腔。

这一段路因为要重新铺沥青，整个地面凹凸不平，自行车从上面经过，颠簸得特别厉害。

孩子的手已经没有劲了，被颠离后座时整个人离爸爸的背越来越远，而且，不断的抖动和眼前飞似的晃过的影子已经让他觉得有些晕眩。而这些，正在兴头上的男子并没有察觉。

前面突然出现一个坑，男子来不及避开。只见自行车后轮撞下去又弹进来的那一瞬间，孩子被颠得老高，双手也离开了爸爸的腰。

借着惯性，孩子掉在了左侧同向车道。

孩子落地时，一辆正常行驶的轿车突然加速，车轮从孩子头上压过去，然后车头猛地撞上马路中间的分向隔离花坛的边缘，车尾上翘，紧接着又向前甩出。

这悲惨的一幕，正好被房诚看到。房诚立即拨打了120和110，并和热心群众一起维护现场、疏通交通。

当轿车横停在车道上后，从车上下来一个女子。当她看见地上的尸体，吓得瘫倒在地。

“啊——啊啊——”女子一边尖叫一边抓扯自己的头发，不停地说，“我明明踩刹车了，我明明踩刹车了……”

原来，她看到孩子落地时，惊慌失措间将油门错当了刹车。

“儿子呀……”自行车男子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男子看着孩子的尸体，他想抱起孩子，却怎么也抱不起来。

男子不断地用大嘴巴子扇打并责骂自己：“对不起，儿子，是爸爸的错，我应该遵守交通规则，我应该听你的话，是我害了你……”

“你现在哭有什么用？你再自责又有什么意义？哪怕你打死自己，孩子也不可能活过来？”

“不守规则，不听人劝，害人害己。”

“为人父，怎么可以为了寻求刺激，将孩子置身于危险之地，你，真不配当爸！”

此时的自行车男子眼神空洞地坐在地上，对周围的训斥声置若罔闻。

“为什么不是我死呢？如果我死了，你能活过来吗？”自行车男子喃喃自语。

“大家都少说两句吧。”一个老爷子对七嘴八舌的人们说道，“孩子丧命眼前，哪个父亲愿意？他是应该为这事负责，他也付出了代价，不是吗？大家就不要过分刺激他了。”

救护车和警车先后到场。

医生宣布孩子已无生命体征。

警察拍照取证后，道路清障车将女子的轿车及男子的自行车拖走。

鉴于自行车男子和轿车女子情绪不稳定，120将二人连同孩子的尸体一同带走。

“散了，都散了！”一名老警察对围观的人喊道。

随后，清洁工过来清洗地面。

街道又开始繁忙起来。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正如初升的朝阳的年纪，就这样没了。”陈容叹了口气说。

“是的，太可惜了。安全第一，安全重于一切。可就是有人不以为意。他们非但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连别人的生命他们也不敬畏。”康健喝了一口浓茶，接着说，“老家又火烧山了，你抖音上刷到了吗？”

“看到了，这是我所知道的最严重的一次，就是不知道是怎么起的火。”陈容说着，将碗筷收到厨房去洗。

“都是封建迷信惹的祸！”康健愤怒地说。

李适的母亲张氏，是一个比较迷信的人。

那天傍晚，赶集卖辣椒回来的张氏经过一片青杠林时，感觉有人拍了她的肩。从小就胆小的她头也不敢回，不自觉地加快速度往家赶。回到家时，张氏满头都是汗，整个人就像是从水池里爬出来的一样，浑身湿漉漉的。要知道三月的天气走两三里地热成这样是不可能的。

张氏将青杠林的事和家里人说后，李适的爸爸李强去看了看张氏放在堂屋里的空背篓，发现张氏装辣椒的袋子上有一层土，顿时心里也发怵。

袋子上的土并不是常说的庄稼地里的土，而是蚂蚁窝里的土，很小很细。当地人都说如果身上无缘无故有了这种土，那一定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必须还愿才行。

青杠林，其实是一个坟窝子。张氏在青杠林遇上这事儿，让李强和张氏心里很是不安。

第二天一早，李强便去请蒋瞎子给张氏算命。蒋瞎子是一个神算子。据说他原本并不瞎，只因泄漏了太多天机，才变成了“双猫瞎”。

蒋瞎子告诉李强，张氏是被她娘家的一个姑爷找上了，她姑爷缺钱花。

李强按蒋瞎子所说，在镇上备齐了香蜡纸钱，赶着清明节时带着张氏去青杠林还愿。

李强夫妇也真是诚意十足，足足备了九斤九两钱纸，外加冥币九万九，还备上纸衣纸人纸家电，就希望老人家以后别再来吓人。

按说供品摆上，火机一点，所有东西化为灰烬，事情就完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突然一阵大风刮过，火纸带着火种漫天飞，引燃了林子里的落叶。眨眼间，这些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在青杠林里越烧越旺，越烧越广。

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像一条恶龙，携卷着火星子随风飘向近处的山林。山林里的大火像一条条火龙，朝四周游去，由近及远，山林很快就变成一座火焰山。

除了年迈的老人和小孩，邻近的村子，所有的村民都赶来救火。

接到报警，公安、消防、武警、救援志愿队，越来越多的人投入战斗。

整场大火经过三天三夜才扑灭，多人重伤，一名消防员牺牲。

李强与张氏被刑事拘留。

“人的思想落后，观念封建，果真害人不浅。因为他们的无知，加上安全意识淡薄，害死了年轻的消防员。”陈容无语道。

“确实年轻啊，才二十五岁，本来打算五一结婚的。”康健的眼里，有泪光在闪烁。

“你说的……是谁？”陈容惊得站了起来，颤抖着问。

“你看看吧。”康健将高中同学微信群打开，递给陈容，“我去洗澡，明天，我要回一趟老家。”

“刘华在特大火灾中牺牲，后天在殡仪馆举行哀悼仪式。兄弟姐妹们，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刘华，康健的高中同学，铁哥们儿，春节期间还邀请康健和陈容五一去参加他的婚礼。

可谁能想到，他就这么离开了他的未婚妻以及尚未出生的孩子。

“救——命——”

火灾第二天，刘华正带着队员灭火，突然听到呼救声。

循声而去，刘华和两名队员在五十米外的一个山洞里找到了呼救之人。那是一位老妇人。老妇人趴在洞口的地上，吃力地向刘华他们挥手。

刘华冲进山洞时，老人终于支撑不住，昏迷过去，但她的手直直地指向山洞朝里的方向。

刘华打开头顶的矿灯，灯光下，三米处，一个男孩坐在地上，背靠在洞壁上，经检查，已经昏迷不醒。

“快救人！”刘华当即下令。

两名队员一人背一个走在后面，刘华在前面开路，同时向领导汇报情况，请求支援。

下山的路要经过一段陡而窄的急转弯坡道，坡道的外侧是七八十米高的悬崖，正下方是一条干涸的河沟。

刘华站在转弯处给队员搭手。背着老妇人的大王先顺利通过，背着孩子的小李刚转过弯两米不到，脚下突然打滑，身子向悬崖外倾斜过去。

眼见着小李就要连同背上的孩子一起坠落下悬崖，刘华连忙冲上去，双手抓住小李身上的安全绳，用力往里一拉，小李借机腰部发力，将身体重心调整回来，朝右前方蹿了两步。

刚稳住身子，小李便回过头去。刚才，要不是刘华拉他一把，此刻的他已经进入鬼门关了，他必须对刘华说一声“谢谢”。

“刘队——”

小李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山间回荡。

回头不见刘华的身影，而刚才自己脚下打滑的地方，躺着一只脏兮兮的手套。

刘华用力将小李拉回去的那一瞬间，由于力的反作用，加之紧急情况下出手，身体朝外倾斜过度，刘华跌落悬崖了。

将背上的人放在地上，小李和大王趴在悬崖边上向下看去，河沟里躺着一个身穿消防队服的人。

“刘队——”

“刘队——”

小李和大王大声呼喊，可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刘队怎么了？”赶来支援的人连忙问。

没有人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刘华同志牺牲了，他以生命守护生命精神将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在追悼会上，消防队大队长向前说。

当晚，省电视台报道了刘华的英雄事迹，主持人在报道中说：

“生命是宝贵的，生命也是脆弱的，生命不容践踏。生命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我们必须珍爱自己的生命，同时也要尊重他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