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何方呢?我只情归于这一清水中。是人们培育了我,这一世我是一朵温室的花朵,用安静的眼神来观看这一短暂的花语世界,有限的驻足场域,不得不将命运依附于行走的人群。待我含苞待放之际,于是出现在了花卉市场,等待有人将我买回去的绽放,当然并非只我一朵,身处一片热闹而喧嚣的周遭,姹紫嫣红,跌落于此不得不接受自己只是一朵饱含深情的普通睡莲,并不出挑和吸睛。每朵花都有自己的命运与身价,我不会妄自菲薄,也不会孤芳自赏,只是希望有人能慧眼识珠地尽快带走我,不喜欢这喧闹、嘈杂的环境。而一旦过了花期,唯有被丢弃于垃圾站,见过太多如此的命运,我不想生命如此的黯淡而终,渴望带给人类短暂的赏心悦目,以及沁人心脾的停留,来过而无憾了。
其实睡莲还是属于很美的花朵,看见开了花的前辈们,淡雅的紫色、花姿艳丽,细细看紫色的花瓣更是多出了一种雍容华贵和神秘莫测的美感,香味浓郁,沁人心脾。就在我看的恍惚陶醉之时,猛然被提了起来,原来一位优雅的女士相中了我,有品位啊,于是我和两三位姐妹们被装进了水袋,穿过嘈杂的市场,回到了幽静的一方。一回到家,就被悉心地插进花瓶,轻柔而仔细,女士还对着我们一番观赏和抚摸,稍显慌乱的心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于是一心努力成就一枝室内观赏睡莲的命运!
倚窗而立,温暖的阳光照耀着,真是舒服,于是悠然而静悄悄地努力绽放着,如此的阳光明媚,不出一两天就是我最夺目的时光。本以为这就是我最终的归宿,但只是中转处而已,命运已被悄悄规划好了。随着夜幕降临,我缓缓收起了微开的花蕾,休整地蓄积精力。第二天当阳光升起时,我再次被装进了袋子,提着离开了这芳幽静的空间,也离开了我的姐妹们,我开始了焦虑,辗转一个小时的车程,我被带到了女士的工作之地,宽敞而明亮,同样被装进了有水的花瓶。
只是看似舒适的环境于我是致命的打击,朝北的空间,丝毫没有任何阳光的照射,即使窗台也是暗无阳光,紧闭的窗户使我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刚被装进花瓶时,带着从外面残留的阳光,我努力地绽放了一小会,再无力气了,这是睡莲基因里自带的必然,抵抗不过命运的加持,于是余下的一整天我都耷拉着脑袋,像是睡着了一样,很多人来看我、抚摸我,只是我没有心情和精力去迎合那片芬芳了,他们只是认为时机未到,而只有我知道这是自己时日无多了,有心无力的窒息挣扎。迷糊中,人走桌空,没有那般嘈杂,我深深地吸了空气,稍许的有了些精神,日落而息,也开始了我真正的睡眠时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弱弱地听到一声轻轻的问候:“你还好吗?”努力地抬起头,原来是近旁的绿萝,她长势喜人,绿油油的叶子,根系发达地沉浸在玻璃杯中,我报以弱弱的微笑,“我好像缺水了,很不舒服,瓶中的水并没有灌入我的杆茎中。”艰难地说完这些,虚弱的我不得不又垂下了头,绿萝立即安慰道:“你努力向下伸展,要自己很努力啊,如此的长夜是不会有人来解救的,我们也是爱莫能助啊。”整个房间里的绿植们都热烈地鼓励着我,想各种办法,我没有力气参与他们,但有这些声音在耳边鼓励着,也是一种慰藉,幽幽地想到“还未曾努力芬芳,生命就走向凋零”的难过徒增于心,但是除了被动接纳,又能如何呢?看到喜阴的绿植们旺盛的精力,真的好羡慕,虽然他们没有绚烂的瞬间,但有很强的生命力与适应能力,这是我所向往而难以企及的,我向往阳光,那撒了一地的刺目阳光啊!
睡莲离不开阳光,也必须的通风良好,晚上花朵会闭合,早上花会张开。在岸边有树荫的池塘,虽能开花,但生长较弱。对土质要求不严,最适水深25-30厘米,最深不得超过80厘米。喜富含有机质的壤土。3-4月萌发长叶,5-8月陆续开花,每朵花开2-5天。花后结实。10-11月茎叶枯萎。翌年春季又重新萌发,生于池沼、湖泊中,一些公园的水池中常有栽培。这是自然赋予睡莲的适应条件,如今被迫成为观赏类的插花,限制了本来的生命本色,是的,对于人类而言,可以拥有一枝睡莲的新奇与难得,让他们趋之若鹜地追求所谓的品质生活,当然不仅仅是睡莲,很多原本摇曳在风中的花花草草都被娇惯了起来。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花草,如此的观赏,带给我们是绚烂一瞬,然后悄然枯萎,再无重新萌发的可能了。我不知道是花朵愉悦了人类,还是人类的高雅摧毁了花草?也许只是一种强加的意义,只是由来已久的发展趋势而已。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宁可生长在池沼、湖泊里,历经风雨、看尽沧桑,也沐浴阳光之下,有着真实而长久的期待。没有如果的期待,听到陆续有人声之时,我已经完全的耷拉了下来,女士也很惊讶我的模样,很快聚集了些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于是我被剪去很长一截根茎,又在保留的根茎中灌注了些水,总算在花瓶中立了起来,只是我再也没有绽放了!
一整天,我都紧闭花蕾,既是无力,也是蓄意,我生出了一个小小的念头,于是等待着、等待着。这一天也不再能引起人类的关注了,紧闭的花蕾犹如紧闭的心门,谁也窥不见,也就失去了交流的兴趣。带到一天又过去了,人们走完了,仍旧只有绿植们陪着我、安慰我、鼓励我,我即将丧失一朵花的使命,但是我想成全自己的人生。这些叽叽喳喳的花语,带着最美好的祝福与期待,于是我虚弱地对身边的绿箩说:“我想为你们开一次花。”绿箩不明所以,我力竭地说道:“我要用生命的最后力量为你们开一次花,谢谢你们的陪伴,遇见你们我很幸福,希望你们能记得我。”绿箩满含热泪地说:“不行,你会很快就枯萎的,请多陪伴我们吧,其实我们的生活也是单调而乏味的,没有蝴蝶蜜蜂,没有风、雨、阳光。”
我努力仰起头看了看周遭,是的,温室里的安逸,既是幸福也是不幸,这就是各自的宿命。我轻轻地说:“即使我不绽放,生命也来日无多了,请成全我吧。”沉默许久的绿箩,望着奄奄的我,哽咽地说:“我来安排,你先休息。”于是绿箩挺直腰杆大声地宣布了这一消息,从沸腾到安静已然不知道耗时了多久,只是当所有的绿植都将视线转向我时,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们,有缘再见。”间或听到的抽泣声,我只当听不见。于是紧闭双眼,缓解了一下紧张与劳累,然后我将全部的力量与意念集中到含苞待放的花蕾上,很慢很慢,像是等待了几个世纪般的漫长,蓦然我看到了绚烂的光芒,我闻见了浓郁的幽香,我开出了最美的花,我惊艳了这一瞬间,我完成了生命的应有篇章,我丰富了这些绿植的记忆,了无遗憾,也是了无痕迹的惊艳。
第二天,当人们陆续走进办公室,有人似在辨别幽香的味道,买我的女士看见凋落一桌的花瓣,满眼可惜,毫无意外地抽出整枝的睡莲,和花瓣一起丢进了纸篓,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开启了新的一天,那空了的花瓶下周又会插上一朵什么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