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有过你,可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

文 | 墨书

图 | 来源于网络

冬日阳光温和的暖,轻柔柔淌在苏顾的眉间发上,刚落了雪,天地间入眼一片白茫,零星挂在秃树上的红色枯叶,染了她的眼。

苏顾趴在窗台,窗外穿着厚重棉衣的路人各自行色匆匆;手边多肉小小的圈着身子,肉感的叶子捏在手指间,微硬的软;厨房里煲的白粥正小火煨着,发出淡淡的米香;楼下刚会走步的娃娃,捧着雪咿咿呀呀笑个不停;远一些的马路上,一排排绑着粉色气球的接亲车缓慢地移动着。

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

苏顾拿起手机,解锁相册,目光停在某一张少年面容上,许久,按下删除。

祁墨,愿你遇此良人,平安喜乐。

[1]

苏顾第一次知道祁墨是逛贴吧的时候偶然看见他发的帖子,那时候贴吧比现在热闹的多,一个话题就能让不认识的人变得相熟。

苏顾喜欢祁墨的帖子,她总觉得那些精致的图文下隐藏着一颗细腻的心。于是,苏顾在祁墨经常发帖的贴吧驻留下来,签到、发帖、回复,和一些陌生人慢慢变成朋友,同他们聊感兴趣的话题,分享在不同城市遇到的不同故事。

祁墨不常回帖,更新帖子也是随心情,有时是一句话,有时是一张图片。祁墨断断续续的更,苏顾反反复复的看,小半年过去了,她没和祁墨说上一句话,连好友都没有加。

苏顾加了贴吧的QQ群,和里面的人聊得火热,祁墨也在群里,头像亮着,不说几句话。苏顾是个别人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别人的姑娘,这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们让她觉得温暖,说话时都带着不曾察觉的温柔。

苏顾和群里聊得最交心的七姑娘打听祁墨,漫不经心里带着小心翼翼,七姑娘认识祁墨早一些,也知道苏顾是祁墨帖子中的常客,七姑娘同苏顾说,想要认识就去和他说话啊。

苏顾思来想去,终于在某天向祁墨发去了好友申请。几乎同时,祁墨通过好友请求,苏顾有些不知所措,捧着手机发呆。

这时候苏顾之前想过的话好像都不好用了,她在屏幕上打上一行行字,又飞快删掉,如此往复,最后还是退出和祁墨的对话界面,她想,等过几天准备好再同他说话。

之后过了好些日子,祁墨在群里问有没有喜欢摄影的朋友,贴吧准备做一期电刊,需要一些图片。苏顾平时喜欢摄影,黄昏时的红霞、大雨后的彩虹、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些她都在帖子里发过,也有不少吧友说拍的好看。

所以祁墨找上苏顾也不是那么难理解。

苏顾一直记着那是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她躺在竹椅上,有些困,准备打个盹儿,然后就听到消息提示音蓦地响起,再接着就看见祁墨的消息。

祁墨说,你好我是祁墨,在贴吧里看见过你拍的照片,很好看,如果可以,想请你给吧刊文章配一些图。

苏顾仔细把这几十个字看了几遍,才回复说,需要什么样的图片,我筛选后发你邮箱。

祁墨说,你喜欢的就很好。

苏顾说,好。

很多年以后,苏顾还是会偶尔想起这一天,她欢喜又有些胆怯的和祁墨说,我是苏顾,平生一顾误终身的顾。

平生一顾误终身。

不知是谁的一顾,误了谁的终身。

[2]

有了吧刊为媒介,苏顾和祁墨很快熟络起来。他们都喜欢游走在老城区的老街巷拍老物件看老景致,花费一整个晚上分享最近找到的好景色,从中挑选最为合适的放进吧刊里。

大概身边有个优秀的人,连带着也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那段日子,苏顾总是熬夜到很晚,天亮又早早起来,穿梭在薄雾清晨中,捕捉每一个微小细节。然后等某一个晚上,听祁墨说很好看,换接下来许多天的欢喜。

的确,祁墨很会拍照,简单的蓝天白云也能拍出特别的感觉,苏顾感叹祁墨有一双会变魔法的手,沮丧自己缺少天赋。这时祁墨会说,苏顾,你喜欢的就很好。

你喜欢的就很好,这真是美好的话。

这样的日子总过得飞快,吧刊做好那天,祁墨开了新帖,《我想过终有一日会和你告别》。

那时恰逢八月,又是一年毕业季,苏顾从高中到大学,祁墨从大学到毕业,他们之间差了一个四年。

而后,他们似乎都忙起来,苏顾忙着适应新环境,祁墨忙着工作,他们已经很久没好好聊过天,在群里碰面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

尽管如此,苏顾还是会经常同祁墨说些零碎的小事,寥寥几语,并不冗长,祁墨大多时候都在深夜回复,等天亮苏顾一睁开眼就看见祁墨的晚安。

想和他说说话,骗一个晚安换一夜好眠。

你看啊,少女的心思明明暗暗,不可知。

[3]

苏顾的学校在北方的小城,春夏秋冬,四季分明。

听说这座城在入冬时会下很大很大的雪,大片大片从天空落下来;听说这里的冬天冷得厉害,要穿厚厚的保暖裤和羽绒服;听说这里的冬天会有很多不同样子的冰灯和雪雕,晚上通了电特别好看;苏顾还听说下雪天的糖葫芦最好吃。

苏顾像个小孩子,对新城市充满惊喜和憧憬,她认识了新朋友,开始了新的学习,有时也会在空闲的下午和室友去看看这里的风景。这座城和苏顾生活的地方很不同,它没有软言糯语,没有潺潺的小河,也没有古典质朴的墙壁;它有的是快节奏的车水马龙,大气高耸的楼宇,每个檫肩而过的路人都陌生人。它们各有各自的好。

苏顾用了大半月时间将学校附近的小路走遍,把一条路从陌生走到熟悉,真是种奇妙的感觉。

她有段日子没同祁墨聊天,她不找祁墨,祁墨也很少找她,他们偶尔发晚安,偶尔说早安,时间平淡着继续。

十一月,这座城市下了雪,先是小小的冰晶,不多时雪花洋洋洒洒的飘下来,铺了一地。苏顾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雪,在她看来雪应该像春雨那样,轻轻柔柔的。

雪下得急,苏顾仰头看时入了迷,室友拉着她去买糖葫芦,红色的山楂裹着金黄的糖,酸酸甜甜。苏顾急切得想要把她看见的发现的感受到的分享给一个人,虽然,她还是有点紧张。

那天晚上,苏顾同祁墨说,我从没见过雪能下得这样美。

祁墨回她说,等天亮去堆个雪人吧,很好玩。

第二天苏顾没能去堆雪人,她被室友拉着去拍树挂,白色的雪堆积在秃树上,亮晶晶。有不少同苏顾这般没见过大雪的人,惊叹着纷纷拿出手机留影做念。原来冬天还可以这样精致,苏顾想着揉了揉冻得发麻的手指,真是太冷了,开日方长,等下次再堆雪人吧。

来日方长,有时,未必有来日啊。

苏顾给七姑娘发去大雪的照片,七姑娘在尖叫,苏顾苏顾,雪好好看看,我一定要去看!

苏顾笑,好好好,你穿得厚厚的来,我去接你,我们一起打雪仗堆雪人。

七姑娘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到时候约祁墨一起,他堆的雪人可好看了。

苏顾顿了手指,好,到时候一起接你们。

那天,苏顾才知道祁墨也在北方的某座城看过这样雪,她没问过,祁墨也没说过,大概他们还没想象中的那么相熟。

想到这,苏顾有些难过。

[4]

再同祁墨聊天,苏顾已经大二了。

那天群里的单身男女约好一起跨年,聊各种各样的话题,聊男朋友女朋友,聊如何相识相熟,还有人说过了这年还一个人的不如和群里聊得来的在一起,一群人应和。苏顾看他们聊,有一搭没一搭的接几句话,有些困。

苏顾正准备小憩一会,祁墨的消息就发过来,祁墨问,苏顾,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苏顾想了想,是在贴吧里,你帖子写得好,就多关注一些,后来加了群,做吧刊就认识了。

祁墨的消息过了好一会才发回来,我刚才在想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都记不起来,以为是很复杂的过程。

苏顾笑,是很复杂的过程啊,相识到相熟可不容易。

他们又聊了许多,从摄影到生活,从梦想到未来,天光微微亮,夜已过半,祁墨说,苏顾,以后我们多聊聊天吧。

苏顾说,好。

苏顾,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啊。

苏顾和祁墨开始熟识起来,他们用很少的时间说很多的话,分享喜欢的歌、介绍喜欢的电影,讲学习说工作。聊天时,苏顾总是说很多话,祁墨看着,长长短短的回复着,他们还可以一直发表情发到睡着。很多时候苏顾都捧着手机蜷在床上,嘴边荡着笑意,室友爬上她的床,打趣她好像在谈恋爱,苏顾红着脸轰她下床。

哪里是什么喜欢啊,不过是个很好的人而已。苏顾解释。

祁墨是个很好的人,容易相处容易交心,温和又有耐心,是个很温暖的人。祁墨总是和苏顾说,你喜欢的就很好。

你喜欢的就很好,不论怎样,有多辛苦,只要你喜欢,就是好的。

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苏顾中了这句话的毒,辗转唇齿间,微微甜。

[5]

苏顾和祁墨相识差不多三年了,一千多天,不多不少,足够将一个人了解清楚。认识祁墨越久,苏顾心里越是欢喜,像是炉灶上煮沸的水,泡着气泡。

祁墨的生日在三月,三月的南方早已春暖花开,而北方的城才刚刚苏醒。苏顾打算送礼物给祁墨,逛街市时看见花盆里种着熊掌模样的植物,可爱得很。苏顾要来祁墨的地址和手机号,小心的把那盆植物包装好,等它贴上快递单,飞到祁墨身边。

祁墨生日那天,学校的杏树开了花,满树的白,风吹动,掉落一地清香。下了课,苏顾站在树下发呆,手机提示音响起才回过神。

“你有一个好友生日提醒,回电还是关闭提醒。”

苏顾想了一会,拨通了祁墨的电话,她有点紧张,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祁墨说话她都很紧张。没多久,电话接通了,祁墨没说话,苏顾也没有,她还是紧张,不知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祁墨先说的话,阿苏如果不说话,我可要挂了。末尾音上扬,带着戏谑。

苏顾握紧了手机,声音轻轻的,祁墨生日快乐。

不知什么时候,祁墨对她换了称呼,而她在想了好多称呼以后还是决定继续这样叫他。

祁家少年,墨染风华。

那天杏花开得正好,苏顾和祁墨说了很久的话,久到挂了电话后苏顾手里布满密密的汗,久到过了很多年她已忘记那天对话的内容却还记着祁墨笑着说,阿苏认识你真好。

同年秋天,七姑娘来苏顾的城市,风尘仆仆,被苏顾抱个满怀。她们去旅店放行李,像是久未重逢的老友终于见面,笑着闹着,不见生疏。

吃饭时苏顾问七姑娘,不是说今年冬天和祁墨一起来堆雪人吗。

七姑娘停了筷子,揉了揉苏顾的头发说,想见你,就先来了。

晚上苏顾和七姑娘睡一张床,苏顾抱着七姑娘的胳膊听她说喜欢的男孩的故事,那时候七姑娘很喜欢一个男孩子,每天都想和他说话,所以总是用各种理由找他,遇到喜欢的东西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送给他,听他说喜欢就开心得不得了,甚至还幻想过他们在一起的场景。

七姑娘问苏顾,有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如果这样就算喜欢的话,是有一个的吧。

苏顾不说话,七姑娘从被子里爬起来,看着苏顾的眼睛说,苏苏,你是喜欢祁墨的吧。

苏顾吓了一跳,她尚不确定对祁墨是种怎样的情感,她的确喜欢同祁墨说话,会经常想念他,只是,这样就算是喜欢了吗。

七姑娘看着苏顾眼里茫然说,苏苏,提起喜欢的人眼睛是会发光的。

原来提起喜欢的人眼睛是会发光的,苏顾眨了眨眼说,很明显吗。

七姑娘点头,很明显,我在屏幕那边都已经感觉到你春意荡漾的少女心。

苏顾羞红了脸,头埋在枕头里不肯露面。

七姑娘说,喂,你们抓紧时间在一起啊,不然祁墨要被别人拐跑了。

苏顾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七姑娘叹气,祁墨那家伙对你也挺有好感的。

苏顾呆了一会问七姑娘,你来就是要和我这件事情的吗。

七姑娘怒,我还没到替人跑腿求爱的地步,老娘是真的想见你。

苏顾笑,抱着七姑娘不放手。

原来,那些甜津津又酸酸的小心事,是喜欢。

[6]

又一年岁末。

苏顾照例去贴吧发新年帖,贴吧冷清了不少,老人新人都很少发帖了,那些苏顾很喜欢的帖子都定格在某一时间,孤单的不肯向前走。

新年快乐。

日历撕掉最后一页,时针指向零点,北京时间新的一年终是到了,苏顾发消息给祁墨,和很久之前一样,第一个同他说新年快乐。

祁墨的电话很快打来,是深夜时的清明,他说,阿苏,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们又彼此陪伴走过一年。

道了祝福,苏顾窝在被窝里和祁墨聊天,祁墨问苏顾毕业之后的打算,苏顾说,毕了业先去见你,再去找工作。

苏顾假装随意问祁墨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祁墨低低的笑,说你这样的就很好啊。

你喜欢的就很好,你喜欢我就很好。它们大概是相同的意思吧。

苏顾慌张的挂了电话,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时,苏顾念大四,还有七个月毕业。

那年冬天小城下了多年难遇的大雪,七姑娘和祁墨都没有看到。苏顾一人去市中心看了两米多高的大雪人,你说它孤零零的呆在那儿,有多寂寞。

苏顾向它挥挥手,嘿,雪人先生,新年快乐。

雪人先生,我同你讲一个秘密,我喜欢的人没有来,但很快我们就要见面了。如果明年你还在这里,我和他一起堆个小雪人陪着你,好不好。

呵,多孩子气的话,又有多妄想。

[7]

苏顾毕业去了祁墨所在的城市,那座城天空很蓝,在南北交界处,没那么冷。祁墨去车站接苏顾,出了站,苏顾一眼就看见他站在人群里,穿着白色衬衫,眉目清秀。

之后的几天,祁墨带着苏顾逛遍这座城的大街小巷,吃过当地的小吃,饮过自酿的小酒,苏顾站在祁墨身后,叫他回头,祁墨侧身,看见苏顾诡计得逞后的笑。

祁墨揉她的头发,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说,留着做个念想。

苏顾没听懂,也没在意,继续跟着祁墨走。

他们走了很远的路,说了很多话,好像自此之后就再不相见一样。

后来,苏顾离开了祁墨的城市,沿途去见了七姑娘,她和七姑娘躺在一张床上,和当时一样,聊天打闹,只是当苏顾说祁墨有了女朋友的时候,她们开始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七姑娘说当时她去见苏顾之前就知道了,那时祁墨按照父母安排准备相亲然后结婚。七姑娘说她觉得她得为苏顾搏一搏,替祁墨争一争,可是啊,还是这样的结果。

苏顾把脸埋在七姑娘脖颈说,我去了他的城市,最后还见了他的女朋友,走的那天我们轻轻拥抱,阿七,我不想哭,只是很难过。

真的,只是很难过。

不知原由。

七姑娘轻轻拍着怀里女孩的背,颈窝有温热滴落。

他们啊,一个不敢说,一个不敢等,相识一场,终是辜负了缘分。

[8]

冬日阳光温和的暖,轻柔柔淌在苏顾的眉间发上,苏顾趴在窗台浅浅地打着盹,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们还是少年模样,那时贴吧还很热闹,那时她和祁墨才刚相识。

如今,在走过四年又四年的冬季,往事裂成碎片,毫无章法的罗列着,叫嚣着宣告它的存在。

当初他们没能在一起,不是一个不敢说,一个不敢等,而是,他们都不曾爱的那么深。

我想过终有一日会和你告别,原来,他们早就写好结局,一语成谶,真是很难过的事情。

我心里有过你,可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那些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心事,也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祁墨,你曾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水泽,而今,我终要绕路远行。

刚落了雪,天地间入眼一片白茫,苏顾穿好大衣,捏了捏熊童子肉嘟嘟的叶子,带着手套走下楼。

刚会走步的娃娃捧着雪跌坐在苏顾腿边,苏顾抱起娃娃,抚净他身上的雪,说,姐姐给你堆个雪人好不好。

娃娃咯咯笑,冻得冰凉的小脸贴了贴苏顾的脸。


你好,我是苏顾,平生一顾,至此终年的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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