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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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亲手养大的少年,成了状元郎。

人人都道我好福气,往后都是好日子。

可是,没有往后了,这破任务,我不干了。

裴允发疯一样抱紧我,哭得撕心裂肺:“阿姐,不要走,别不要我!”

其实不疼的,系统最后去掉了我的痛感,无情地响起提示:“任务失败,启动抹杀程序。”

1

捡到裴允那天,临安下了好大一场雨,目测比依萍去陆家要钱那天还要大。我坐在铺子里勉强算得上赏雨,见实在不会有客人上门了,于是准备关了铺子。关门的时候发现墙角似乎躺着个人。

好奇心作祟,我撑着伞过去看了一眼,确实是个人,十六七岁的少年,衣衫褴褛,浑身湿透,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胀,血肉外翻,已经开始发白。我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躺在地上的人的脸。倒是没有惊为天人,毕竟被淋得透透的,糊了一脸头发,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不对,是狠得吓人。他死死抓着我的裙角,我敢说,要是我不救他,他肯定会立刻杀了我。

恰巧,脑子里传来一阵电磁杂音,系统毫无情绪地输出信息:“检测到反派人物【裴允】,当前黑化进度,百分之六十。触发任务【救赎之光】,任务内容【救赎反派,清除黑化值。】”

我在心里默问系统:“可以不做任务吗?”

机械声顿了一瞬,开始无情输出:“检测到宿主意图放弃执行任务,计划开启抹杀程序。”

我???我只是问问,没说不做!

我犹豫片刻蹲了下去,对着那双充满戒备的眼睛,无奈道:

“跟我走吗?管饱。”

是了,我是穿越者,还是个带系统的穿越者,但我跟我的系统不太熟,因为它一点不像那些穿越小说里那么智能,就是个毫无感情的任务传达机器,除了刚穿进来的时候告诉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等待触发任务外,这是第一次出现。

我在这个世界没什么显赫的家世背景,早亡的父母给我留下个糕点铺子,好歹温饱不成问题。

眼下那少年松了手,大概是接受了我的提议,没办法,我只能连拖带拽地把他搬进铺子后院唯一的房间,又急忙去请了大夫,开了几服药,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一阵肉疼,治病果然在哪个年代都是极费钱的事。

他昏睡了三天,那天我才给他腿上的伤换完药,碎碎念着怎么还没醒,想着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瞧一眼。

“唉,真是到哪里都是劳碌命。”

好不容易有个自己的铺子,就算不能发家致富,这小日子也还算惬意,系统出现之前我甚至不需要做这什么黑化值清除的任务。

回过头,发现床上的人正直直地盯着我,我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尴尬地捡起来收拾,一边收拾一边说:

“我叫宋柳柳,看样子比你大上几岁,你叫我阿柳姐姐就成。前边是我的糕点铺子,大夫交代你的腿伤太重,搞不好要瘸。我没什么钱给你买更好的药,要是你有更好的去处,我也不拦你。”

他木然地摇头,我就知道,有钱能抓着我不放吗?不过系统只说他是反派,也没给点别的有用信息。他这腿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下手也太狠了点。

见我盯着他的腿,周遭的气息突然变得有些冷。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骤然响起:“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黑化值飙升,当前黑化值接近百分之八十,请宿主立刻采取行动降低黑化值!”

我下意识举起双手,急忙解释:“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绝对没有!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真的!”

他看向我举起的双手,似是不解我的举动。

我讪讪放下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他黑化值没有继续飙升的趋势,见状我转身出去给他端了碗温热的粥进来,递到他面前。他疑惑:“你不喂我吗?”

我歪头:“你受伤的不是腿吗?”

他不说话了,闷头喝粥。

哼哼,早就想这么干了,以前看小说和电视剧的时候就很疑惑,受伤的又不是手,怎么就一定要人喂才能喝药吃东西。

他安静地喝完粥,把碗递给我,在我又要出去时,他说:“谢谢你,柳柳阿姐,我叫裴允。”

裴允就这样留下来了,却不大亲近我,也可能是害羞。先前我想帮他解决三急的时候,被他掀倒在地才反应过来,毕竟是异性。虽然我看他就是个小屁孩,但是小屁孩的尊严还是要顾着点的,便请了隔壁裁缝铺的小裁缝过来帮忙,每天给小裁缝一些剩余的糕点做报酬。小裁缝家里还有个妹妹,最喜欢我铺子里的糕点。

就这样过了几日,裴允能下床了,腿脚还没好利索就怯怯地跟在我身后想要道歉,见我忙前忙后也会搭把手。我没想太多,直接把刚做出的糕点塞给他尝。不得不说他的舌头真是刁,但是提的意见也是恰到好处,连带着我铺子的生意都好上许多。

我一高兴就说要带他去临安最高的摘星楼吃酒:“听说摘星楼的听月酒清冽幽香,在高处饮酒,另有一番风味,而且摘星楼最高那层还能看到整个临安城呢!”

裴允看着自己的腿一下子沉寂下来,无声的沉默蔓延,我一时有些无措。

他却轻轻笑开了:“柳柳阿姐,等我腿好了,一定要带我去摘星楼吃酒呀!”

我使劲点头:“好!”

裴允是个很好养活的人,给他什么就吃什么,年纪又轻,恢复能力也很强。看着那时不时还有些跛的腿,我琢磨着让大夫再来瞧一眼,兴许有得治。

又怕治不好惹他伤心,特意避开他问大夫病情,大夫说他腿血肉是长好了,过些时日正常走路也能和常人无异,但是骨头的裂纹却是隐患,得到京城找更好的大夫用更好的药试试看,不然以后再复发,这腿伤是会要命的。

我咬咬牙,在心里细细思量把点心铺盘出去,兴许能够去京城的盘缠,可到了京城怎么挣钱治病是个难题。该死的系统怎么不给开个金手指让我体验一把挥金如土的日子,好歹给裴允的腿伤治好了不就解决了他黑化的隐患吗?

但是也不对,裴允在遇到我之前就已经受了不少磨难,照他这种情形,多半是信任的人干的。伤害既已造成,便不是治好皮肉之苦就能好的,可惜到现在为止,除了他的名字裴允,我还不知道他的任何信息。

我拨弄算盘的声音停了又起,怎么算都凑不够带他去京城治病的钱。裴允坐在一旁守着我,烛光映得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那双初见时很亮的眼睛,现在依旧明亮,却少了几分当时的戒备和杀意,看向我时还有几分依赖。

系统也很久没有上线了,会不会,他的黑化值已经变少了呢?我撑着脖子陷入了沉思,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裴允从屋里抱出来一床薄毯盖在我身上,我在梦中呓语:“裴允,我一定要去京城,一定,一定会治好你的腿。”

也许是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太过孤独,所以在裴允陪着我的这些日子,我内心难得地充盈,每天铆起十足的精神头,要卖出更多的糕点,挣更多的银钱,盘算着最多两年,就启程去京城。

裴允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说他想去书院。我捏着手里本就不多的银票犹豫不决,毕竟,如果让他去书院了,日子又要紧巴巴了,而且看他平日的样子,可能比书院里的夫子还要有学识,我也经常给他买书,有点想不通为什么非要去书院。

系统适时响起:“检测到目标人物黑化值波动,请宿主谨慎应对。”

我试探着问:“阿姐给你买的书不够看吗?”

裴允有些失落:“阿姐不愿那我不去就是。”

些微拖长的尾音带着撒娇和委屈,我叹气:“罢了,大不了我再多开发些新品。”

裴允抓着我的衣角,对我扬起笑脸:“阿姐别急,再等等我,阿姐想做的事,我一定帮你实现。”

我看着那张脸有些怔忪,心口胀胀的,鼻子也有点发酸,好像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一直是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做好所有的事,最后也是一个人死去。

所以才会在穿到这个世界之后,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情绪非要做成什么事,系统出不出现其实都没有关系,可是此刻,我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期待着看到这个孩子的未来。

于是,我欣慰地摸了摸裴允的头:“嗯,阿姐信你,快去吧。”

裴允有些愣住,转瞬又笑了起来,脚步轻快地往门外跑去。

2

裴允进了书院后我越来越忙,忙着开分店,挣更多的钱,小裁缝家妹妹杏儿也被我招来做了帮工,我计划着等小姑娘再大些就让她做分店的掌柜,现在是真知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可不是什么假话,我总想着待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裴允也很争气,回回考试都是头名,在书院上了两年学,夫子就开始感叹临安城要出一个状元了。我心里跟着骄傲,于是想着去书院接裴允的时候得多带些糕点,分给他的同窗和老师。

去的时候这小子还挺高兴,给他的同窗们介绍我时也十分骄傲,说我是世上对他最好的阿姐。我把糕点分给那些少年,他们便跟着裴允一起叫我阿姐,但裴允不高兴了,一路上板着个脸,回到铺子也不愿同我说话。

“阿允?”

“是我的。”

“什么?”

“阿姐是我一个人的。”

我这才品出一丝不对劲来,这小孩的占有欲,似乎比常人更重上几分。系统的机械音在报着他不断上升的黑化值,我心里一紧,白瞎我对他这么好,一点小事就给我飙黑化值,还不知道他黑化值满了会发生什么事,当下也黑了脸。

“裴允,我是我自己的,不是谁的所属物,你要是不满,就搬书院住去。”

裴允似没预料到我的反应,当下委屈得就要哭出来,但话已经说出口,我心里也正气着,硬是没看他一眼。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黑化值也恢复了平稳,低头进了屋里。

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裴允就抱着个匣子走出来。我猜里面大概是这两年我给他添置的物件,他平日里最是宝贝。我心中一软,还没开口留他,裴允就抱着它走到我面前,塞给我。

“阿姐既不想我留在家里,我住书院便是。反正过些日子就是乡试了,我不在家阿姐要记得自己吃饭,别一忙起来就忘记吃饭。”

说完人就走了,一点挽留的余地都没给我。我打开匣子,里面却不是我料想的东西,放了好些碎银、几张银票,还有一些女儿家的饰品,多是我同他一起上街时打眼多看了几眼的东西。不贵重,却见用心,我说他抄书挣的钱都哪去了。

这下又换我愧疚了。这小子,惯会利用我的心软和愧疚。可他就要考试,我不能在这时候再去打扰他,于是哄他的事就这么搁置下来。

会试那几日,我放心不下,总是要去考场外转悠几圈,连铺子都关了好几日。好不容易等到考完,裴允出考场时我朝他招招手,原本还颓丧着的人眼睛一下亮起来,跑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孩子什么时候比我还高了,抽条也太快了吧。耳边传来有些低沉的声音,应该是这几天累着了,闷闷的,伴着他一贯的委屈:

“阿姐,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像什么样子,快撒开,这么多人呢。”

“不管,你是我阿姐,我一个人的阿姐。”

“知道了知道了,小祖宗,快回家吧。”

裴允这才放开我,顺势抓住我的手,紧紧握着,我心里高兴,便也由他去了,没想到裴允没回家去,反而领着我就去了摘星楼最高的包间,果然是最高处,放眼望去,整个临安城尽在脚下,想起很久以前我就特别喜欢高处,一个人去玩蹦极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犹豫很久,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往下跳,我却是在倒数结束的那个瞬间就往下跳,好像我生来就该从高处坠落,我享受那种失重和窒息的感觉。

我站在围栏边缘,闭上眼睛。腰间有一只手紧紧搂住我,睁开眼,看见有些着急的裴允。我朝他笑笑:

“别怕,阿姐只是在感受自由。”

听我这么说,他也半点没有放松。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裴允一直盯着我,很怕我突然冲到窗边跳下去的样子。

不得不说他真的非常聪明又敏感。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想任由自己往下坠落的,可是现在不会了,我还想和他走得更远一些。

回家的路上,我主动牵住裴允的手,带着他在人群中穿梭狂奔。一直到回到家,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

我撒开手,轻拍胸口缓和呼吸:“裴允,等你中了状元,就娶我吧。”

我活了两辈子,当然知道裴允病态的占有欲下那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如果是他,我愿意试试。

裴允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的震惊和灼热几乎要化成实质烫伤我。

那一刻,屋子无比寂静,属于两个人的心跳声轰鸣。并不仅仅是刚才跑了一路的缘故,那是我心动的声音。

裴允郑重其事:“阿姐,你等等我,等我金榜题名。”

可世事多变,谁能想到,他金榜题名时我还是我,他却不再是曾经的他。

乡试揭榜那日,裴允果真是解元,受官府补贴护送前去京城参加会试,我还要处理铺子后续的事宜,和裴允约好等他高中就回来接我。

我给他买了新衣服、鞋子和厚厚的护膝,交代绣娘纳了厚实的鞋底,此去路途遥远,他腿有旧伤,要千万小心。

确定心意后裴允越发地放肆,时不时就要贴贴抱抱,多数时候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越界就是。收拾上京的东西时我唠叨着要他路上小心,这家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然后突然把我揽在怀里,下巴搁在我头顶,紧紧抱着,像是要把我揉进身体里。

我喜欢这种被包裹的安全感,于是贴得更近些。

“到了京城要给我写信,如果你喜欢上别的姑娘,别告诉我,我怕我忍不住拎着块砖头去京城拍你脑门上。”

“不会的,我只要阿姐,如果阿姐不要我了,那我就去死。”

我回头,顾不上磕到他的下巴,一把捂住他的嘴:“别总说死不死的,你的命很要紧,至少对我来说很要紧,所以你一定要护好自己。”

手心有温热的触感,裴允盯着我,眼中慢慢染上欲色,我大着胆子靠近他,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在他怔愣的空隙里退开,一手拍上他的脑门,把他推出房外。

小小年纪想得倒多,这个时代没啥好的避孕措施,我可不想拿带球跑的剧情。关上门,又往他的行李里塞了不少银票。

我计划着等他到京城安顿下来了,我再出手掉一间点心铺,一间留给杏儿照料,我们五五分成。然后在京城给他找个好点的大夫,治病买药的钱应当是够的,日后他再得个一官半职,小日子也能好好过起来。

我沉浸在未来的美好幻想里,毕竟第一次对人心动,难免想要同他分享日常的点点滴滴,就每天都写上满满的一封信,事无巨细。

今日杏儿做糕点的时候把糖当盐放了,做出来的糕点齁咸。

小裁缝出师了准备自己开个裁缝铺,但铺子的选址还没定。

院子里来了只黑色的野猫,戒备心很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鱼肉引诱成功。

写的时候不自觉就会想象他看到信会是什么心情,又怕扰了他备考,忍着一个月一次地寄给他。

裴允的回信来得又急又快,往往我的信才到,没两天他就回信了,信里对我说的每一件事都细心回应。

“阿姐不妨将糕点方子整理成册,最好附上图画,这样杏儿姐姐就不会弄错了;裁缝铺的选址不着急,再多瞧瞧城里百姓常去的街区,若银钱不够在闹市租赁铺子,可以考虑沿着首饰和布料铺子路线的店铺;阿姐向来招人喜爱,想来小猫亦是,可想好要给小猫起什么名了?”

我逐字逐句地翻看,对从前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人这种酸话也品出几分浪漫来。

可是不过一年,裴允便不再寄信回来,我后面又寄了几次信,他都没有回过。一开始以为他要专心备考,毕竟会试之后紧接着就是殿试,他应是忙不过来。

我每日到驿馆张望,那日驿馆小吏同我说,殿试早在半个月前就结束了,再过几日就会放榜。我道了谢赶忙回家,心想裴允大概是怕考得不好不敢跟我说。我忙前忙后收拾屋子,前两天才把铺子盘出去,即便他没中,我也能带他去看病治腿。

裴允高中状元的消息传到临安时,我正交代杏儿好好经营糕点铺。我把糕点的方子都交给她,让她顺便帮我照看我的小院子还有那只意外造访的小黑猫。

那只猫已经将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只一样,原想着等裴允回来一起想个好名字,如今倒是庆幸没有名字便能少一点牵挂。

我又在临安等了半个月,依旧没有收到裴允的来信,系统也没上线报过黑化值,心里隐隐不安,决定不再继续等。留了信在小屋,收拾好东西就出发去京城找裴允。

离开临安那天也下着雨,我心情有点忧伤,才发现,在这个时代和那个时代也没有区别,有的人说消失就消失,连个消息都没有。

小裁缝和杏儿都来送我,宽慰我裴允只是刚当上状元来不及回来接我,往后都会好起来的。等我在京城定下了,他们就把糕点铺子和裁缝铺的分店开到京城来。我挥挥手叫他们快回家去,等会儿雨大了。

3

京城果然和临安不一样,繁华得紧。我的马车才停稳,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家就匆匆忙忙间撞到我身上双双跌倒,我先爬起来又将老人扶起。

“老人家当心。”

老人家一边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一边嘀嘀咕咕:“姑娘家家怎么毛毛躁躁的。”

我捡起老人家落在地上的箱子,看着和药箱很像,但他似乎很着急,拿起箱子就往城外跑。

我急忙拦住人,老人家很是生气:“你这姑娘,老头我都不找你麻烦,还拦着我干嘛,快些让开,救人要紧。”

“老人家,用我的马车吧。”

老人家摆摆手上了马车就走,我也就没来得及细问,之后再做打算吧。

我风尘仆仆地站在状元府邸前时,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他不回信,难道不正说明了他打算抛弃临安的一切吗?

转过身时,耳边响起好久不见的机械提示音:“检测到目标人物黑化接近百分之八十,即将突破阈值,请宿主即刻清除黑化值。”

突破阈值?他不是高中状元春风得意,怎么还黑化了?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我赶忙敲响状元府大门,有人从里边打开一条缝,门房见我衣着朴素但实在焦急的模样只说了替我通传一声就关上门,我在门外等了差不多半柱香,门房才将我引进府内。

这宅院当真是极好的,亭台楼阁皆是精雕细琢,可裴允不过是个小小的状元郎,皇帝再怎么看重,怎么会赏赐这么好的宅邸,我的疑惑在进屋后就解开了。

花厅主位上,裴允一身绯色官袍,他本就俊朗的五官多了几分严厉,不像初见时的狠厉,也不似看我时的清澈明亮,此刻的他带着几分不耐看向我。

我被他淡漠的目光刺痛,这才注意到主位另一侧端坐着的女子,一身繁复宫装,华贵十足,横扫了我一眼,被审视的感觉就从心底陡然升起。

那女子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才悠悠开口:

“模样倒是清秀可人,裴卿好眼光。”

“公主说笑,宋姑娘是裴某微末时的救命恩人,裴某素来以礼相待,只当是自家长姐。”

“如此,倒是本宫多事了,其实裴卿纳了做妾也无妨,毕竟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是美谈。”

“裴某自入京以来便受公主照拂,不曾想过儿女情长,何况,宋柳柳出身乡野,身份低微,裴某多给些银钱打发就是了。”

胸口似被人重击了一拳,堵得我喘不过气来。

公主轻嗤,却也没再说什么。

她放下茶杯,由侍女扶起,全程都没把我这个活生生的人放在眼里,又在走出花厅门槛前刻意停下来。

“对了,过些时日的琼林宴,裴卿不若带着你家长姐一同赴宴吧。”

“全凭公主吩咐。”

送走公主后,裴允才有空拿正眼看我这个风尘仆仆来京城找他的阿姐,可他的眼神半点没有当初离开临安时的温情留恋,只有冷漠疏离。

我想了想还是抓住他的衣袖:“阿允,你的腿可好了?”

裴允抽走衣袖,没有看我:“日后再说。”

我愣住,瞧瞧自己,原是赶路太急,身上衣物难免有些尘土,更何况刚才在城门口扶那老伯时不小心跌了一跤,着实狼狈。

我深吸一口气,隐去情绪正色道:“这样啊,那你还娶我吗?”

裴允沉默许久,避开我的问题,声音冷硬:“你就住在府上,在琼林宴前不要生事。”

他交代侍从给我安排住处,却没说住在哪里。侍从琢磨着刚才他对我的态度,把我带到了一处偏院,离主院十分远,却也十分幽静,名字叫影竹苑,倒是应景。侍从把我带到之后便走了,这个院子里只有一个小丫头,脸圆圆的,倒让我想起杏儿,也不知道临安的糕点铺生意怎么样。

小姑娘怯怯地走上前,要给我收拾房间。偏院虽然东西不多,却也不是不能住人。小姑娘铺好床铺,又给我打来热水,准备了一套干净的衣物,示意我早些洗漱休息。我这才发现这姑娘不会说话,大概是裴允防着我。也罢,我本就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洗漱完我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一切,心口好像有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不停拉扯,隐隐作痛。翻个身,蜷着身子躲在被子里,片刻便沉睡了过去。

可能一路走来实在太累,当日夜里我发起高烧,反复发热,迷迷糊糊地,好像有人一直在我身边,给我擦汗,喂我喝药,很熟悉的感觉,我直觉是裴允,但是等我清醒的时候,身边只有那个小丫鬟在。

“阿允有来过吗?”

小姑娘摇摇头,然后给我递了张字条,她的名字叫小竹,她能听到声音,就是不会说话,有什么需要的跟她说就行。

我点点头,感觉还有点晕,用完早膳后想着出门走走,门口两个护卫拦住我:

“姑娘,没有主子吩咐,您不能出门。”

从见面到现在,裴允的所作所为气得我破口大骂:“裴允,你好样的,这还没手握权柄,就敢玩囚禁,不要脸!”

除了两脸惊讶的护卫和一言不发的小竹,竹林影影绰绰,无人回应。

眼下我在京城无依无靠,就是出去了,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只好茫然地坐在窗前,看院子里安静打扫的小竹。

裴允拘了我半个月,不闻不问,府里下人惯会见风使舵,给我送来的东西越发敷衍,有时吃食甚至都不管饱,小竹又不会说话,三天两头就要被人欺负一番,我问她她也只是摇头,真是令人头大。

其实,裴允对我没了男女之情这件事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本来异地恋最终的结局大多数都是各自走散,我只是有一点难过而已。

毕竟在临安的时候,我是真心把他当做可以依靠的人,想和他过一辈子。

何况我绑定着黑化值清除的任务,怎么说也是性命相关,离他太远总是风险大些,既然暂时不能走,就随遇而安吧。

说干就干,我拿出银票给小竹打点日常用度,又给护卫塞了点钱,让他们帮我打听城里最好的治腿伤的大夫住在什么地方,喜欢什么。

既然本就抱着要给他治腿的心思来的,至少要做成这件事,减少一件让他黑化的心病。

护卫不愿意接我的钱,我往护卫怀里塞的时候觉得背后一凉,冷漠中带点威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姐是想买通我的人逃走吗?不如直接买我如何?”

我回头:“关我的人不就是你吗?”

“所以阿姐更应该求我呀。”

怎么回事,这小子说话病娇感更重了,系统提示音再度响起:

“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黑化值上升,请宿主谨慎应对。”

天杀的智障系统,就只会重复这句话,问点别的消息都没有反应,我气得回怼。

“闭嘴!”

周围静了一瞬,我这才反应过来,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裴允走近我,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我抬头也只够得到他的胸口,气势上矮了一截。

裴允伸手掐住我的下颌,拇指磨搓我的脸颊:“阿姐怎么瘦了,刚刚是在凶我吗?”

我盯着他:“我说没有,你信吗?”

“当然,阿姐舍不得,所以,阿姐可要乖乖听话,千万,别想着逃跑。”

我别过脸,避开他的触碰:“裴允,是你先失约的。”

裴允没再说什么,拂袖而去,身后丫鬟将手上的衣物首饰交给小竹,交代明日给我好好收拾去公主府参宴。

心里有些失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其实是想和他好好谈谈的。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第二天小竹来给我梳妆时见我颓唐的脸色无奈叹气,但小竹手艺好,我这张只能说清秀的脸经她的手装扮后也变得动人几分,连裴允来接我时都怔愣了一瞬。

见他如此,我仰起头往外走,还是不想给他好脸色。

4

宴席上不少人见我跟着裴允一同赴宴,打量的眼神就没断过,我本就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更讨厌被人审视,一时有些不耐烦和紧张。

裴允同我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我看着在眼前晃荡的衣袖,很想如临安时一般伸手拉住,终究是想起那日他抽出衣袖的样子,忍了下来,还是别碍了人的眼才好。

裴允将我领进来便去了男席,走之前只说了一句:“别惹事。”

闻言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我救他,供养他,如今换来他一句“别惹事”,当真没劲极了。

本以为决定了放下,就能不被他刺痛,可原来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也会疼。

琼林宴上皆是才情俱佳的世家男女和朝廷新贵,我被安排在女宾席角落里,多喝了几盏果酒,有些上头,看着裴允在这些贵人中如鱼得水,突然有些明白公主让他带我来琼林宴的目的。

她坐在高位上,一句话便有无数人奉承吹捧,而我只是乡野女子,还是商籍,和状元郎隔着天堑,实在是不堪相配。

可她不知道我本就不可能在意这些所谓的名分,我在乎的从来都只是这个人。我选择了他,那无论他高低贵贱,我都认。可如果这份感情他接不住,我也不会多做停留。所以,关键仍然在他。

听说公主在殿试结束后指名看中了状元郎。本朝驸马不许入仕,陛下惜才,并未直接赐婚,却也默许公主同裴允往来。于是状元郎的官职悬了好些时日都没定下。

旁人都打量着裴允这个驸马是板上钉钉了,但公主转过头跟皇帝撒撒娇,陛下便亲许了裴允入翰林院,日后拜相封侯也不无可能。

瞧着陛下对公主的宠爱程度,人人都说裴允兴许能成为那个破例的存在。然而赐婚圣旨依旧迟迟没有下来,所以众人也摸不准陛下是个什么意思。但公主心悦裴允,那是尽人皆知的事情。

眼下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救命恩人姐姐就成了公主和状元郎情爱故事里突如其来的第三者,自然是茶余饭后最佳的谈资。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大多说我卑贱、上不得台面,讥讽我怎么有脸来琼林宴。

我寻思着要是有点脾性,大概应该掀了桌子痛骂一场——不是我非要来的。但我只是喝完杯中酒,然后站起来想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

才站了一会儿,一个小侍女说有贵人要见我,引着我往园子深处去。

走了一截,冷风吹得我清醒几分。我拍拍脸站定,侍女察觉我没跟上,回过头。

“姑娘为何停下?”

“你想带我去哪?”

“自然是姑娘该去的地方。”

我转身想跑,那侍女猛地上前一手刀砍向我的脖子。

晕过去之前我只想着一件事,真疼,早知道乖乖跟她走了,白挨这一劈!

在陌生的屋子醒来时脖子还是疼得紧,指不定已经乌青了,手被反绑在身后,试了一下发不出声音,应该是被点了哑穴,一时间逃不出去,我开始打量起这个屋子来。

这场景可真不陌生,小说看得多的好处就是遇到这种情况时可以非常镇定,大概能猜到接下来要演什么,要么是来个陌生男人污我清白然后有人捉奸,要么杀人灭口,既然我还活着,说明是第一种。

我爬起来,看见桌边的瓷瓶,爬过去撞翻,费好半天劲才解开绳子,恰逢有人进门,我抄起椅子砸在那人头上,瞅着地上晕过去的人,抄起绳子就要把他绑起来,看衣着打扮像是哪家纨绔,方才在宴席上好像有见过。

正当我绑得起劲的时候,果然有人领着一大群人聚到了门口,裴允站在公主身旁,他眉头紧蹙地看着我。

我瞧了眼自己,衣衫凌乱,手心是碎瓷片扎破的血迹,发髻也早就松散了,身下是被打晕过去的人,那人额头还冒着血,心中有些无奈,怎么进了京城反而总是如此狼狈。

这场面,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人群中有胆小的贵女失声尖叫,晕了过去。

公主以手捂鼻,面露不耐:“这不是勇毅侯府的周公子吗?本宫好意相邀,宋姑娘如何在我府上做出这等事来,倒教裴卿失了颜面。”

“我没有,是他突然……”

“住口!”裴允咬牙,带着几分薄怒吼道。

旁的人也琢磨出公主的意思,小声议论起来。我看向裴允,指望他能为我说上一句,可他没有,他甚至没有再看我,别开眼朝公主的方向跪下。

“家姐出身乡野,言行不当扰了公主雅兴,还请公主责罚。只是周公子受了伤,还是先找府医救治才是。”

我心下一凉,他不信我。

公主见我愣坐在原地状才轻嗤:“行了,倒显得本宫不近人情似的,勇毅侯府若来人讨要说法,裴卿自行解决就是,宋姑娘受了惊吓,早些回吧,诸位也都散了吧。”

“公主的意思就这么算了?”

“没看出来是卖状元郎一个面子吗?当真是对状元郎护得紧。”

“好好的一场琼林宴,都被这乡野女子破坏了。”

“真是晦气!”

“脏了公主府的地。”

……

后来那人怎么处置的我没注意,我麻木地跟着裴允回府,木然地洗漱,手心的伤口也鲜血淋漓。小竹拿来伤药细细给我收拾伤口,伤药冰凉刺激,我疼得拂开了她的手。小竹默默地蹲下拾起药瓶,又找来帕子给我擦手,我才回过神来。

“对不住啊小竹,刚刚太疼了。”

我牵起唇角笑了笑,小竹却放下药,轻轻环住我又拍拍我的背,无奈轻叹。

“没事的小竹,我只是有一点点疼而已,不严重的,真的,我很厉害的,那个想欺负我的人,被我一板凳就砸晕了。”

说到最后有些哽咽,是啊,被人讥讽没关系,被陷害也没事,裴允不帮我也没什么,可有人这么抱着,就好委屈啊,眼泪不听话地就流了出来。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有没有摆脱系统任务的办法。此时,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冒出来:

“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黑化值突破百分之九十,请宿主立刻采取措施,阻止目标人物黑化,任务失败将启动抹杀程序。”

我顾不上大半夜,急急忙忙冲出院子,赶去主院,好在琼林宴前裴允撤了门口的守卫,此刻无人拦我。

等我冲进主院时,看到的就是裴允一剑砍断了白日里那位周公子的手,脸上溅了血迹,他伸手抹去,嘴角嘲讽的弧度在夜色里十分妖冶。我扶着门框,大口喘气。

裴允抬眼看到我时有一丝错愕,很快又恢复冷漠,丢开剑走过来扶住我。

“阿姐怎么来了。”

我看看他,又看那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的周公子,一时不知道是担心还是恐惧多一些,有些结巴。

“阿,阿允?”

原本抓在肩膀上的手僵了一下,捏着我面向他:“阿姐怕我?可是,他该死,欺负阿姐的人都该死。”

我眉头紧蹙:“阿允,欺负我的人不是他。”

裴允愣住,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一直都知晓他性子里的占有和偏执,从接取这个任务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临安接受他之前更是确认了自己的心。那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需要他选择我,所以即便刚入京城被公主欺辱,被他关起来,他的一切反常举动我都能平淡地接受。但如果他彻底失控,那我一定会选择先保护自己。

刚才他砍掉那个人的手臂时,眼里分明闪着嗜血的光,无比兴奋,那股杀意令人胆寒,我也只是个想活着的普通人而已。

那个人欺负了我是不错,也不值得同情,但是真正促成这件事的人,是公主,更准确地说,是裴允。不论他有什么苦衷,结果都是他选择的让我受欺负来维持体面,我的心里没有一刻比此时清醒。

也许此前种种委屈我能忍下来是在期望他主动和我坦白一切,是因为对他有情,可此刻我已明白,是我的错。

我不该等他来,不该期望我可以用情来改变他,我与他之间最紧密的联系也从来不是所谓情爱,而是在他不知晓的地方,我的生死与他绑定。他可以随时抽身弃我不顾,但我不能放任他成为杀人如麻的反派,因为我会死。

所以比起爱,我更需要想的应该是怎么保住性命。我闭上眼,睁开时不再犹豫:

“阿允,如果你还有别的事要做,我不拦你,也不会问你,因为我信你。但你还当我是你阿姐的话,答应我,别把杀人当成乐趣。”

我唯一能利用的,只有曾经照料过他的情分。我不知道他黑化的契机,没办法和别的小说里攻略者那样通过改变关键事件来改变命运。也许以后他还会杀很多人,但在此刻,我仍旧希望他能控制自己心中的杀欲,尽力保持理智。

裴允撒开手:“来人,送姑娘回影竹苑,不许她出院门一步。”

系统提示他的黑化值降回了稳定区间,我也没有犹豫转身就走。

一定要尽快找到办法清除黑化值,一定。

5

裴允安排的人还是原来那两个护卫,我在影竹苑安静待了些时日,府里倒是没人再怠慢过。

但我想和护卫大哥搭话时,两人都避得远远的,像是怕我。

得,这下不用猜了,肯定是裴允交代过了。

贿赂护卫的法子行不通,我天天在小院子里转悠,和小竹倒是越来越默契。她虽不会说话,性子却十分活泼,忙完院里的活后喜欢捣鼓些小东西,按着我的描述做了些小动物布偶,活灵活现的,我一一摆在床边,跟从前睡觉抱着玩偶一样。

眼瞧着快到中秋,后花园传来阵阵桂花香气。听说裴允被陛下遣出去公干,我趁机跟小竹说我想做桂花糕,缠了她半日她才松口,拎着篮子去摘桂花了。

小竹拎着一筐桂花和做糕点的食材回来时,我正好换好衣服进了小厨房。做完一盘后见小竹有兴趣,便从屋里拿了一本食谱给她,让她按着食谱的步骤做。这食谱册子是按着裴允的意见写的,给杏儿的是抄本,这本是初版,本想进了京先拿给他看,现下他应当也不会有兴趣知道这些。

眼下裴允看得紧,跑不出去,怎么才能去找大夫呢?进京前听说有位神医近来在京郊看诊,但出诊时间不定,只看神医的心情。我心里有个怀疑的人,但进京后一连串的事情,我根本没机会和裴允说这事。

小竹递过来一块桂花糕,断了我的思绪。糕点香甜软糯,火候正好,我拍拍手,夸她十分有天赋,让她拿去给府里的小姐妹分了吃。小竹开开心心地出门去,回来时却浑身是血。

我怒急,刚冲出门口就被一脚踢了回来,撞在地上。我一时喘不过气,胸口刺痛,应该是肋骨断了。面前是公主的侍卫,身后公主打量着这院子,一把团扇遮面,眼中不屑和鄙夷是藏也不藏。侍从急忙从屋里搬了张椅子让公主落座。

“裴允就为了你这么个东西开罪勇毅侯府,还敢落本公主的脸面,不识好歹。本宫给你两个选择,离开裴允或者死。”

我疼得说不出话,小竹撑着一身伤爬到我面前,撑开双手挡在我面前。

侍卫抽出刀逼近我们,小竹浑身发抖,但还是不住地磕头。公主眯着眼睛瞧了眼小竹的脸,似了然,又添几分薄怒。

“你这贱奴竟还活着,来人,杖毙。”

察觉到公主话里意思竟是认识小竹,眼看小竹被侍卫拖到一旁,棍棒打下去她的喉咙只能发出几声嘶哑的声音。我顾不得身上的伤爬过去趴在她身上,硬生生挨了几棍子,口吐鲜血。

公主这才满意,伸手示意侍卫停手,俯身问我:“宋姑娘可是做好选择了?”

我强忍着痛意,抹了唇边血迹,笑出声来:“公主不妨杀了我。”

我在赌,赌她不会杀我,不然又怎么会给我选择呢。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想杀我一个无名小卒还不是轻而易举。

公主坐回高位:“倒也没有蠢到底,你留着只会给裴允招惹是非,自行离开对谁都好,你说是吗,宋姑娘。”

我撑起身子回话:“可以,但我要一间京城的铺子,百两纹银,小竹的身契。”

公主饶有兴致地发问:“哦?为何不求留在裴允身边。”

“民女见识短浅,不求富贵,只求公主能留一条活路。”

“当然,本宫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只要你日后不纠缠裴允,本宫自会保你。”

我想了想,如果裴允得到了他想要的,应该也就不会黑化了吧。公主能给他想要的一切的话,那我只需要在他附近观察他的状态就好。于是点了点头,可惜那时,我没看出公主眼中的讥讽。

公主办事效率就是高,在裴允公干回来之前,银票、铺子的房契、小竹的身契就已经送到我的手上。我本也没东西可收拾,拿起进京时的小包袱,我和小竹两个伤员互相搀扶着出了裴府。护卫大哥欲言又止,我摆摆手。

“不必担心,你如实同他说便是,毕竟是公主的命令,他会明白的。”

铺子虽然在城西贫民聚集的街道,但地段是好的,铺子后面还带着三间屋子的小院,基本的物件也齐全。我们可以在前边开店,日常就住后面院子里,省了我一笔另外租房的花销。不过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些,我和小竹身上的伤得养上一段时间。去药铺买了药,便回了铺子,计划着养好伤再说。

我们窝在铺子里养了一个多月,除了卖菜的汪阿伯每隔几天来给我们送菜,根本没有接触到任何人,自然也就错过了外头的消息。

这天阿伯送完菜,见我和小竹状态好多了,便多聊了几句。听说状元郎差事办得漂亮,回京后直接进宫封赏,但勇毅侯府老侯爷却在朝堂上参了这位陛下跟前的红人一本。

阿伯小声说:“周家那个,听说是双手被人生生砍断,脑子也不太清醒了,成日在府里尖叫嘶吼,吓人的嘞。”

老侯爷在朝堂上找了人证,说近来唯一与他有过龃龉的只有状元郎一人,当日在琼林宴上不少人也亲眼看到周小公子被裴状元家的女眷压在地上打晕了的样子。

本以为状元郎这一遭定会被陛下训斥,谁知他当时就拿出勇毅侯府小公子强抢民女、勇毅侯府侵吞百姓田地的证据,便是他对那周公子做了什么,也是罪有应得。

陛下看完状元郎的证据后,直接命人将勇毅侯拿下,还命裴允全力彻查与其有牵扯的官员。这一举动摇了世家的根本,一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

而状元郎回府后,得知府中娇客下落不明,立时便去了公主府上要人。公主到陛下面前闹了一场,反而被陛下禁了足。这让此前一众觉得裴状元与公主婚事是天作之合的人们心里打起了鼓,不是说裴状元依附公主才得了陛下青眼的吗?

我手里的菜篮子落在地上,阿伯好心捡起来:

“宋娘子这是怎么了?你们家铺子可得尽早开起来呀,阿伯我还等着做第一个客人呢。”

我笑了笑:“少不了您的,到时记得来。”

这几日我伤势见好,便在闲时做了些糕点,想做些筛选便每样都拿了点给汪伯尝尝,倒是把他嘴养刁了,每回送菜都要问一句今日有没有新的糕点。

送走阿伯后,小竹担心地看着我,想说些什么。我摇摇头,我能猜得出裴允或许有自己的计划。留在裴府的话,我就是只笼中雀,那不是我来京城的目的,所以当日并非完全是被公主逼迫。

我也不知道这任务做完之后能不能回家,但不做任务我肯定会死,所以总要打算着往后的日子。

6

我和小竹挑了个日子,竹记开张了。这个名字小竹同我争了许久,见我坚持,小竹才由了我。倘若日后我不在,这铺子或许可以成为她的底气。

城西有钱人不多,但也都爱热闹。第一天在外张望的人不少,我在铺子里留了试吃席,不少人好奇地试吃后也会带上一两块回家。

忙得晕头转向时,瞥见门外有一华发老者来回瞅了好几眼。

“老先生可有想买的糕点?不妨进屋瞧瞧。”

“诶?城门口的姑娘,你在这儿有店啊。”

那老者进了屋,自来熟地拿了试吃的点心坐到一旁,观察起店铺的摆设。又见招牌不甚显眼,咬着糕点说道:

“丫头,你这点心香味传得老远,老头我没钱,给你写个招牌可好?”

我端上一壶茶,朝老人家走去:“老先生,我不要招牌,倒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老人家见我猜出他的身份,一点也没有意外,接过茶喝了一口才道:“那日你借马车给我,是瞧出老头我要赶着出诊了吧?是不是家里有人也想老头帮你看看。”

我点点头,叫了小竹过来:“我家妹妹嗓子不是天然的哑,请先生帮她瞧瞧能不能治。”

老人家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叫小竹坐下给她把完脉,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无妨,致哑的小毒,我开个方子让她喝着,过些日子便能恢复。”

小竹愣了一下,眼眶开始泛红,我朝她笑笑安抚:“傻丫头,高兴傻了不成。”

我让她给老人家拿了纸笔,他提笔写好药方递给我,又交代了些熬煮药方的注意事项。我包了好些糕点给他,他摆摆手,今日本就是特意来找我的。

汪伯家在京郊,老人家那日出城就是给汪伯家孙子看病的。后来汪伯听说那日的马车是个外乡女子的,就提了我新开的铺子,老人家特意上门瞧瞧,如果是就最好。

我掏出现有的银钱给他却被推拒,老人家故作高深:“姑娘,你还有别的事吧。”

我点点头:“实不相瞒,我家中还有一个弟弟,腿上有旧伤,年幼时被人生生打断,养了好久。现在走路和常人无异,但那会儿大夫也说骨头上的暗伤若是复发,可能会要了他的性命。如今他同我不住在一处,但求日后有机会,请先生帮他也看看。”

老人家手指点桌:“你这糕点不错,要是我每日都能吃上……”

我赶紧点头:“自然,先生若是喜欢,竹记每日都会给您留一份最新的糕点。”

“成,那你每日亲自来城郊给我送糕点,我允你一次诊治的机会。”

老人家说完,拎着桌上打包好的糕点出了铺子。我心下稍安,没想到老神医竟然嗜甜。

然后开始了每日铺子和城郊两头跑的日子,巧的是每次去城郊,神医都正好在看有腿伤的病人,我便在一旁瞧着,日子长了也能看出些门道来,神医使唤起我来也是得心应手。

一直到裴允找来。他面色沉郁,但黑化值没有波动,我便也懒得理他。他连着好几日都站在不远处盯着我,看着我忙前忙后,帮神医抓药救人,夜里又跟着送我回竹记。

连神医都发现了他的异常,悄悄跟我说:“那就是你弟弟?瞧着跟你可不像,他怎么一脸要杀人的样子。”

“他性子别扭,轻易说不得。”

裴允大步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臂:“同我回家,阿姐。”

他看着我,委屈得不行。我拍开他的手,看向神医:“您给瞅瞅?”

神医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看看裴允的面色,又抓起旁边的棍子敲敲裴允的腿。裴允面色不虞,却也忍着不说话。

在神医眼神示意下,我朝裴允道:“手。”

裴允乖乖伸出手,神医多看了几眼,伸手诊脉。

“这腿,有高人治过,倒是不会再有什么隐患,不过,这毒……”

“多谢神医,裴某今日先带阿姐回去了。”

裴允打断了神医的话头,强行把我抓了回去,还好没有强行把我带回裴府,而是乖乖送我回了竹记。

马车内,许久未同他说话,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我能猜到他有苦衷,但我也不会苦了自己,所以他要是认为我抛弃了他,那我也没办法。

“阿姐,你再等等我好吗?”

“嗯。”

“阿姐?你不问问吗?”

“不问,也不在意,过几日神医开好药方我让人送去裴府给你,你好好吃药,也别再来了。”

“阿姐。”

裴允想拉我的手,被我避开,他失落了一下,又像是说服了自己。

“往后,公主不会再来扰你。”

我抬眼看他,可越发地不明白,他究竟想要什么。

日子一日一日过着,小竹的嗓子也逐渐好起来。她能说话的那日,我们抱在一起哭了许久。她还不太适应能发出声音,但坚持着要跟我说一件秘密,一件关于公主和裴允的秘密。

小竹原是公主殿中的宫女,在公主寝殿中无意间见过公主偷偷藏着的生母丽妃画像。

其实并非公主在殿试上看中了裴允,而是陛下殿试结束后,召见了公主。公主好奇裴允是个什么样的人,偷偷去见他,那时小竹在身旁随侍。公主与她见到裴允时皆是一惊,而后公主发现她见过那幅画像,便以此为由要打杀了小竹。裴允向公主开口要走小竹,公主虽然放行,却也用药毒哑了她。后来才传出公主在殿试后看上状元郎的传闻。

裴允问过她日后的打算,她担心出府会被公主盯上,于是选择留在府中做个洒扫侍女,总归不会再影响到谁就能保住小命。

我抱抱这个苦命的姑娘,又念起裴允。原来他进了京城,考上功名后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难怪他不敢回信,若是被有心人盯上,我就不可能踏入京城。

一时有些心软,他的冷待,他的躲藏,原是为着保护我。可我还是不高兴,没有人喜欢被隐瞒,计划着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然后,然后再给他找个台阶下。

7

可过去好几日,裴允都没再出现过。那日我交代小竹照顾好铺子,就想去找裴允,才出门就在一个巷子里被人抓走。我终究还是太简单,没想到除了公主,在这京城还有人想要我死。好在只抓了我一个人。

我被关在天牢里,倒是没有动刑。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进了监狱。阴暗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浑浊腐烂的血腥味,有点想吐又怕增加了这味道的复杂程度,忍着忍着竟也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待了三天,三天里系统提示裴允的黑化值在不断升高,几度突破阈值。系统好几次都要启动抹杀程序了,却又突然停下。

第三天晚上,我被丢到了天牢刑房,周围静悄悄的。一个穿着华服的人坐在上方,看我狼狈地趴在地上。

“你就是那个救了我儿的女子?”

“贵人说笑,民女捡到阿允时,他无父无母。”

“放肆!”贵人身侧的内侍突然出声,被贵人抬手制止。他上下扫了我一眼,和公主一样轻蔑。

“是个胆大的。”

当初丽妃怀孕,皇后盯得紧。为保皇子平安,用一个女婴替了皇子。但丽妃难产而亡,计划里原本要将孩子送到丽妃母族的乳母被皇后安排的人盯上,乳母只能偷偷把小皇子偷走,带回老家。

后来乳母跟着家眷又到了临安,原是好好养着的,因乳母年岁大了不能再给家里挣钱,乳母病重离世后,其亲眷看着来历不明的裴允越发不顺眼,才会在裴允才束发那年,诬陷他偷了家里东西,打断裴允的腿丢了出去。

再然后就是被我捡到,一路将他送到了京城。

陛下在殿试上认出了肖似丽妃的裴允,随后又查出当年之事,公主的身份是假的,但毕竟是皇家丑闻,而且皇帝也不缺儿子,最好的法子便是让裴允尚公主,既能掩去当年之事,也可让一切各归各位。

可裴允拒绝,他只想做裴允,不愿意做皇室之人。

陛下思量后允他先入朝为官,婚事日后再提,可公主却听说裴允在临安有个未婚妻,担心自己公主的地位不保十分不安,派人多番查探,又怕真杀了我和裴允离心,所以才把我赶出裴府。

裴允手中无权势,知晓自己的身世反而护不住身边的人,所以他选择成为陛下的刀,明面上入翰林,助陛下推行新政,暗地里,接掌了陛下的一支暗卫,专替陛下处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听完一切,我不由得发问:“如今,民女便是贵人眼中阻碍裴允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之一吗?”

我的阿允,不曾变过,他只是拥有得太少,所以惴惴不安,我自诩照亮了他的黑夜,受不得一点委屈,可眼下,我好像比自己受了委屈还难受。

他该有多难过啊,原以为拥有了新的家人,入了京,搅进了更深的漩涡,又不得不推开我。

“算不上,但我那儿子性子像我,你活着,总归是他的软肋,一把刀,怎么能有软肋呢?”

他看了内侍一眼,内侍便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我面前,我轻笑,真可怜啊裴允,摊上这么个父亲,可惜连任务都没做明白,如果要我清除黑化值,让你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亲人,还不如直接黑化,至少你能痛快一些。

我捡起瓶子一口饮尽毒药,静静等待毒发。裴允发疯一样跑进来,踢翻拦路的内侍,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阿姐,不要走,别不要我!”

滚烫的眼泪落在我的脸上,我伸手摸摸他的脸,想安慰他,但嘴里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亲眼看着他满眼血红,充斥着杀意,然后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检测到目标人物黑化值到达百分之百,任务失败,启动抹杀程序,消除攻略者无感,脱离世界。”

我死了,但好像没完全死,因为我还飘在裴允身边。和我不太熟的系统说是因为裴允黑化太快,留下我的意志过于强烈,所以难以脱离。

其实是前几日系统就提示过裴允黑化值不稳定,波动越来越明显。我心里记着神医说过裴允中毒的事,请他务必在竹记小住几日,我一定将裴允带回来好好看病。

恰好裴允来找我,从小竹那儿得到消息后就猜到我是被陛下抓走。跟踪了陛下许久,今天终于发现我被藏在天牢。他来得及时,抱起毒发的我往外跑,还不忘给那个内侍捅了个对穿,瞥了一眼他生理意义上的父亲,而后匆匆抱着我去了神医那儿。

神医用尽毕生医术,也只是保住我的性命,有点像植物人,毕竟我的魂体已经脱离了一半,现在离不得裴允半点,系统说裴允已经完全黑化,我又没有没有被抹杀脱离世界,他已经把情况报上去,看上面怎么处理这事。

我问系统为什么之前那么冷漠,他理所当然地说:“工作时带入个人情绪是非常不专业的行为。”

“那现在怎么不装了?”

“攻略者任务失败还抹杀失败,影响绩效。”

行吧,我摊手,这可不是我干的。

裴允又在杀人了,那之后裴允照旧给陛下做刀,那是真刀,我才知道原来裴允进京这两年,被皇帝用了不少秘药,治好他腿伤的同时也伤了身子,还被逼着学武,短短两年身上就积压了不少毒素,是注定早亡的命数。

裴允不停地用杀人麻痹自己,公主解了禁足后来被裴允下了哑药,陛下也当做不知,许是感觉到毫无人性的裴允过于危险,收了裴允手中的暗卫,还派了人刺杀,看着他满身的伤,我有点难过,隔空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在临安时那样。

裴允莫名地看向我在的方向,吓了我一跳。

然后那天过后,裴允变了,他向皇帝提出要求,要恢复皇子身份,否则他就让天下人都知道当年丽妃身亡的真相,虽然皇后从中作梗,但实际上是陛下默许,甚至提供了助力。

皇帝最后还是同意了,公布了裴允的身份,又封了诚王,皇子们剑拔弩张,但有陛下护着,这个诚王的位置终究还是坐稳了,而曾经的公主殿下,消失在深宫里,无人在意。

裴允以诚王的身份踏入朝堂,行新政,推新章,一步步实现陛下的期许,他也终于正眼看这个儿子,忘了此前发生过的事,可能他觉得不过是一个女人,跟他一样,虽然深爱丽妃,但为了权力,牺牲也就牺牲了。

于是皇帝不仅给他宠爱,还给了兵权,裴允利用身份将其他皇子一一除掉,死的死,伤的伤,反应过来时,还健全的皇子除了裴允再无其他。

而皇帝因为怕死,吃了过多水银做的丹药,内里早就被掏空。

那夜,裴允穿着我给他买的旧衣,坐在皇帝床边。

“逆子!”

皇帝连这两个字都说得十分气短,裴允笑了。

“你儿子早就死在那个雨天了,我的命是柳柳救的,她不想我杀人,不想我作恶我才装一装,你怎么就觉得我是能任你摆布的棋子呢。”

原来他知道我一直在努力控制他的杀意啊,唉,早知道是这种结果,拦他干嘛。

“柳柳说她想来京城,我才去书院的,可是如果知晓进京会被你认出来,我就该听柳柳的,和她一起卖了店攒钱再来,是我害了她。”

“你怎么能喂她喝毒药呢,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吐了那么多血,一定疼坏了,你不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乡野之人吗?怎么样,被看不上的人杀的感觉如何?”

“算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哪里会懂,我不要你的皇位,我只要柳柳,但是,这个皇位你也不配坐,安心去吧。”

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咽了气,裴允拿出圣旨盖上玺印,交给身后的人,那是才成年的十二皇子,皇帝最不在意的皇子,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着接过圣旨。

诚王谋反,十二皇子清君侧,亲手杀了这个民间皇子,成功继位。实际上朝臣没得选,皇子们早就被诚王收拾完了。

然后他们发现,诚王留给了百姓一个新政推行完善、律法清明的朝堂。

临安城竹记糕点铺开张,小竹带着我给她的糕点册子成功和杏儿会师,一起在临安开了许多家糕点铺子的分店。小裁缝早就成家了,在临安开了好几家裁缝铺,又收了好些小学徒。

神医老伯时不时会在竹记糕点铺现身,只要他出现,铺子里总会给他留一份新鲜出炉的糕点。

至于我和裴允,系统说主系统判定任务没有失败,是系统发布任务时搞错了,给我的应该是攻略任务,显示成黑化值清除了。我说这黑化值怎么奇奇怪怪的,每次裴允越靠近我波动越明显,原来是爱意值啊。

于是,主系统给了我两个选项:留在这个世界生活,或者回到原世界,不论选择哪边都会提供相应赔偿。

自然,我选择了某天清晨,在裴允身边醒来,于是和他一起走遍这个世界。我们走得很慢,但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某处停下,陪着对方慢慢变老。

“阿姐,不要再离开我。”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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