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下雪了。
中午的阳光渐渐隐没，天阴而平静，雪片白茫茫降落，重新装点窗框中这幅已经看腻的操场食堂景图，这是考试前的狂欢。
魏苓在讲台上反复强调一模如何重要，各科老师轮番上阵强调重点，大家都沉浸在窗外缓缓飘落的一些些纯白精灵的舞蹈中，他们身姿曼妙，轻盈安静，一舞便驱散了老师们头疼又无可奈何长久郁积在教室里的沉沉困意。
雪落落落落，我为之着迷，心想这美丽的恩赐一定是老天爷不想让我们复习好好考试。
“肖，订不订？”
张把一张纸条推给我，上面写着“冰淇淋奶茶+椰果 去冰 10”。
“这么冷的天，你他妈还喝冰的，不怕冻死。”
“怎么了，我今晚大课间还想去小商店买冰棍吃呢。”
“你牛逼。”
我想了想，在第一行下面写了“红豆奶茶 温热 7”，接着掏了一张十块钱放到纸条上，“剩的三块给你买冰棍吃。”
“雪好看么？”这一声突然响起，全班息声。
我和山河也偷偷抬起头，望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
这一问虽带着责怪，吴琳却笑起来，“来，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大家好好看雪，不看卷子了。”
说罢走下讲台，坐在前面西北角的椅子上。大家听老师如此一说，都不敢看雪，纷纷看起卷子。“怎么又不看了，赶紧看呢，五分钟时间，看够了找几个同学起来说几个跟雪有关的句子。”
乐得语文老师要求，我又开始望着窗外，推了推张，“赶紧赏雪呢，还他妈看卷子，机不可失。”大家渐渐抬起头一同望向窗外，有的索性把椅子转个向，倚着看个舒服。
看了一会，我觉出正当地看果然没有偷看来得好看，但全班一起赏雪倒也别有感觉。
“来，柳桃，你先说一句。”
“恩，我想想哈——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唐火风，你再说一句。”
“啊老师，我还没想好呢。”唐站起来又笑又晃脑，“行我想起来了，那我说一句毛主席写的——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不行，唐火风，这个大家都熟悉，说个大家不知道的。”
“那我再想想，”又摇头晃脑，“燕山雪片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好，这句行，这是哪首诗里的唐火风？”
“我也忘了，就记得有这么句。”
“是李白的《北风行》！”
“好，来肖越，正好你来一个。”
“咳咳，那我背个鲁迅描写的雪。”
我看了看在座，有的看我有的看雪，又看向窗外，提了提气，“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这样。屋上的雪是早已就有消化了的，因为屋里居人的火的温热。别的，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
背完我竟有一丝爽感，暗暗佩服这位民族精神领袖细腻铿锵的笔力，又佩服语文老师吴琳坚持随性自由上课的风格。我又看他们，都在看雪，都呆住了。
有人鼓掌，许多人鼓掌，大家都鼓掌。雪下得静，掌鼓得热。
二十二、
晚饭时，我和张去校门口拿大家订的奶茶，送奶茶的是一个胖叔，摩托车停在校门几步远，胖叔头上白白的一片。
见我俩走来，胖叔打开摩托后箱盖，“24班的吗？”“对，老哥，24的。”
胖叔从箱子里提出两大兜，一兜里塞着六七杯，分别交给我俩。
张把一沓十块五块交给他，他看了看，“给钱给的有点多啊，用不了这么多，一次订十杯以上有优惠的，上次来那个小伙忘了给你们优惠了，这回两次优惠算一起吧。”
胖叔抽出一张二十还给张，“相当于给你们打个九折吧！”
说了谢谢下次仍订之类，我俩提着奶茶往回走，二十块钱从天降，张乐不可支。
“给他们还回去还得破钱，一块两块的他们估计也不要，咱俩平分得了，我要吃凤梨酥，你去买冰棍的时候给我带一盒凤梨酥。”
“行行，听你的。”
雪飘雪落，从白，至傍晚，又到夜色下。
考试前夜，作业无非是些复习，我索性趁着雪夜大好，拿出《康熙大帝》一气读起来。
书中正好有一段写到康熙微服，行至太行山遇雪，“不大一会儿，果然散雪纷纷飘下。先是细珠碎粉，愈下愈猛。但见万花狂翔、琼玉缤纷，成团抽球地在风中飞舞…浑浑噩噩、苍苍芒芒，天地宇宙都被裹成了杂乱无章的一团。张眼眺望，山也蒙笼、树也隐约、路也淆乱、河也苍茫…”
一晚窗，一夜雪，一张桌，一部书，一杯热奶茶，一盒凤梨酥，四美齐聚，神仙快活，区区考试又能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