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祝英台和神坛祝英台

男人祝英台

此男人祝英台非彼“男人”祝英台,而是实打实的男人。关于梁山伯和祝英台生活的年代还不确定,有没有真实存在于历史上也还是一桩悬案。比较多的说法认为梁祝生活在东晋时期,传说形成时间则大约是晚唐,宋元时已经流行,明清时大盛。而对于祝英台身份的质疑,古人已有。咸淳《毗陵志》志二七载:

祝英台读书处,号‘碧鲜庵’。皆有诗云:‘蝴蝶满园飞不见,碧鲜空有读书坛。’俗传英台本女子,幼与梁山伯共学,后化为蝶,其说类诞。然考《寺记》,谓齐武帝赎英台旧产建,意必有人第,恐非女子耳

《毗陵志》,宋代史能之所撰,是现存最早的常州地方志书。里面说的《寺记》指南齐的《善卷寺记》(作于 483-493 间)。《毗陵志》认为祝英台可能不是个女子,因为在封建时代,产权是在男子名下,女子一般来说没有独立的财产权,能够处理的只有自己的嫁妆和私房钱。关于“英台旧产”的说法还有善权寺石壁上的一段文字,“始自齐武帝赎祝英台产之所建”(《善权寺古今文录》),以及《毗陵志》志二五“广教禅院在善卷山,齐建元二年以祝英台故宅建”,都是说记录了齐武帝收赎祝英台故宅建造善卷寺的事件。按此几条记载,祝英台作为男子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即便是女子,祝英台在传说中也只是个未出嫁的闺中女子,拥有的也只是奁产陪嫁的嫁资而已,是不大可能有故宅故地的。

又有清代藏书家吴骞在乾隆年间编撰的《桃溪客语》卷一、二记载:

梁祝事见于前载者凡数处……又舒城县东门外亦有祝英台墓,今善权山下有祝陵,相传以为祝英台墓。何英台墓之多耶?然英台一女子,何得称陵,此尤可疑者也。

祝陵虽以英台得名,而墓道则不知所在。……骞尝疑祝英台当亦尔时一重臣,死即葬宅旁,而墓或逾制,故称曰陵。碧鲜庵乃其平日读书之地,世以与佹妆化蝶者,名氏偶符,遂相谦和,所谓俗语不实,流为丹青者欤。

上述记载,吴骞是从相传为祝英台墓的“祝陵”提出疑问。战国以后,帝王的坟墓开始成为“陵”,随着君权加强,成为一种定制。平民只能称“坟”或“墓”,贵族称为“冢”。因此,祝英台的坟墓称陵的确有诸多可疑之处。吴骞怀疑祝英台可能是当时重臣,墓地逾制,才称为陵。如此,仍然有可供怀疑的地方。如果是重臣,史书中应当有记载,如今史书未见有记载“祝英台”其人。且有何重臣敢逾帝制?这可是谋反的征兆。东晋虽说的确是个乱世,谋反的大臣也有很多,皇帝在位都不久,但如果逾制谋反,也应当在历史中留下只言片语的记载。

于是,王宁邦作出了自己的解释。他认为祝英台的本意是一个神坛,是地名,而非人。

神坛祝英台

他举了一则史料,清代毛奇龄《西河集·陈翰林孺人储氏墓志铭》:

遂于康熙十九年十二月六日……某月日葬于某阡,祝英台畔宜多佳妇之坟,玉女潭边即是其人之墓。

“畔”、“边”同义,玉女潭明显是一个地名,在今江苏宜兴(梁祝传说的一个起源点),至今仍是旅游景点。相对应的,祝英台也是一个地名。王宁邦还实地考证当地善卷洞后面“飞来石”上的大石铭刻:“赣南黄辟疆将军于民国二十八年驻军本山,抵抗敌人,浴血百战,公余督饬士兵,助地方展拓祝英台东潭,以点缀风景,并建亭其上适当胜处,里人美之曰黄公潭。”可见民国时,祝英台还有作为地名的认识。

同玉女潭的“潭”对应,祝英台的“台”字便值得提出来。汉《释名》:“台者,持也。言筑土坚高,能自持也。”也就是高出地面的坚实的土丘。和冢、陵本意类似。加之历史典籍很早就有各种各样关于台的记载,如帝尧台、帝喾台、鹿台、灵台、姑苏台、铜雀台、钓台、司马台等。借此佐证,他认为这些台都与帝王将相祭祀相关。于是,他指出祝英台与三国时吴后主孙皓在阳羡山封禅相关。通过对“祝英台”三字的解释,“祝”即“以言告神祈福”,“英”指“似玉的美石”(与封禅“玉检”相关)、“坛”与“台”多指“高而平的建筑物”,表明“祝英台”本是封禅或祭祀垒筑的神坛,而非人物。

这个考证非常有意思,给出了祝英台研究的一个独特的视角,很多佐证也是能够说通的。无论是男人祝英台还是神坛祝英台,都有可能是梁祝传说的吸收营养的来源。尤其是男人祝英台,涉及了“祝英台读书处”、“祝英台故宅”、“祝陵”等诸多古迹。但是,应当注意的是,民间传说有着非常厉害而巨大的反作用,很多时候不是古迹支撑传说,而是传说引导了古迹的仿作和建造。如祝英台墓,就有八九个之多,涵盖了河南、江苏、浙江、甘肃、安徽、河北、山东诸省。在查阅诸多探讨“梁祝”发源地的论文中,有很多是借助墓地等古迹来佐证的,实不可取。受到梁祝传说影响而建造的墓地、读书处等,并不能反证其源头。更令人奇怪的是,梁祝起源有几种说法是比较有影响力的,如“河南汝南说”、“江苏宜兴说”、“浙江宁波说”等,查阅一些学者的论文,坚持“汝南说”的基本为河南人,坚持“宜兴说”的也几乎是江苏人,坚持“宁波说”的也是宁波本地人。几个尚可理解,然而如果几乎都是本地的学者支持本地的传说,就不得不令人怀疑个人情感和环境影响的作用了。这种争取拉拢传说源头的风尚,恐怕也是申遗的后遗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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