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那天,如常去坐19路公交回家。发现一个高中生与一位农民工兄弟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中途,高中生下了车,赫然发现座位上有块三角尺。我告诉那高中生他遗落了东西,可是他似乎没听见,眨眼就下车了。于是我问农民工兄弟,你要不要这把尺子?他笑说,不要。于是我拿着尺子坐下来,一边把玩着它,一边用眼尾余光细细打量这位农民工兄弟。
这位小兄弟明显看来年纪很轻,可是脸上左一块右一块都是灰尘,看不出洗干净脸后的模样。他戴着顶绿色的军帽,可惜这顶应该不算很旧的军帽也同他的脸一样灰扑扑的。我想他戴这顶帽子一定不是为了耍酷和美观,只是想在工地上能有顶帽子替他挡住漫天的灰尘。可惜,帽子并不能完全盖住头发,他的头发仍像乱草一样挤出帽檐之外,露在外面的每一根头发都染上了灰,变得灰白灰白的。
再看他的上衣,像是从泥浆里拎出来的。不同的是,泥浆带水,而他的衣服是干结的,看上去质地很硬。裤子也是如此。他把一双手松松地握着,搁在腿上。那手上的每一道纹路都浸满了灰白色的粉粉的水泥末子。我想,还不错,跟我这个家庭主妇的手一样粗糙而已吧。只是我的手干净些。一霎间我想,他为什么不把自己搞干净些再离开工地?但可能,干净和美观并不是他的追求,对于生活过于潦草的农民工兄弟来说,也许早就习惯了旁人的侧目,变得麻木了,对自己的外形毫无要求。
我想象他在粉尘满天的工作环境里做工,想象他的肺总是呼吸在那样的环境里,一时之间,我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跟同事开着玩笑:我们连民工都不如……想到某些酒店喜欢打上“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内”的标签,我想,我们的农民工兄弟哪里真的不愿意把自己打扮得干净整洁时尚大方(呀,似乎我就是那类不修边幅之人,常常穿件大褂子就去上班,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问题是人家每天在那种环境里工作和生活,他们是否还能有这样的心情?
长期在工地上工作的民工,到老年恐怕很容易引发哮喘或其他各种不知名的肺部疾病吧?我默默地想着。车不知不觉就到站了。我才发现,他们一行有三人,三个小兄弟,三个灰扑扑的个子小小的年轻人箍肩搭背地亲密地走在我前面,一路欢乐地说笑着什么……呵呵。这自得其乐的生命!
我们这个行业,许多人自诩为“民工”,因为工作强度大,收入偏低,所谓新闻民工、文化民工是也。也许我们这两种职业的确有神似之处,民工兄弟们搭建有形的大厦,而我们搭建的是无形的精神大厦。相比而言,民工兄弟们搭着的有形大厦更加卓有成效。这城市里,哪一幢高楼,不是民工兄弟们盖出来的?而我每天码字搭出的“大厦”,真的能算是“精神的大厦”吗?报端不是时常出现种种偏离事实真相,蓄意歌功颂德甚至扭曲黑白的文字吗?
我们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体会自我感,存在感,用我们的肉眼去看世界,而这个世界,真的是我们肉眼看到的这么简单吗?
对于某些人而言,他们是耻于与农民工邻座的。他们忘记了,这世界原本就是人人平等的。灵魂生命的源头都是同一性的,不存在你高等,我低等,你有用,我无用。
你有车有别墅我就羡慕你,我没钱是个穷人就该自卑。真的应该是这样吗?而我感觉真理应该是:我们每个人本来的面目都是完美至善的。像围绕在我们身边可爱的孩子们一样,他们每个都是特殊的生命,没有成绩差、成绩好的区别,无论他们在哪方面表现得落伍或者特殊,他们都同样是天使,是呼唤我们来爱这个世界的精神导师。